那一天雪很大,裴卿书突然出去了。
苏温漪看着窗外大雪,心里有着莫名的的担忧。
他到底,去哪里了?
下午他再回来,额头上有一块明显的肿痕,身上还湿漉漉的。
苏温漪见状赶忙从洗手间拿出一块毛巾替他擦头擦脸,责怪道:“这么冷的天,雪又那么大,你到底去哪里了?”
“城外的雁荡山。”
苏温漪手顿了顿,才继续授手上的动作。
雁荡山位于本市市郊的国家重点保护景区,山上供奉着一块据说是开光百年的佛像,非常显灵,任何信男善女在它面前跪拜片刻,只要心足够诚,愿望就能够实现。
也因此,那里百年来香火一直未断,旺盛的很。
“去那里干什么?”
“求他。”
“求他干什么?”
“保佑你能够活到春节以后的春天。”
天崩地裂。
苏温漪呆呆地看着他憨憨的笑容和额头上的伤口,心里一酸——“我只信任我自己。”
那是他年少时骄傲无比立下的豪言壮志。
“这一辈子,我只跪求我自己!我所信仰的,只有我自己!”
他居然为了她,放弃那么多骄傲,跪下来求一个看不见的东西……
她转身借口去药柜里拿酒精棉球为他消毒,走到药柜旁,吸了吸鼻子。
“感冒了?”他坐在客厅里听见了。
“没有,被酒精刺激的了。”她慌张编谎,不想让他知道自己哭泣。
她装作找不到酒精的样子在箱子里翻找着,片刻后,把泪水都压下去了,才拿出酒精棉球走回客厅。
“额头上的伤……”她用镊子捏着酒精棉球为他消毒,“磕头磕得?”
“没有,我从台阶上滚下来了。”
“走路这么不小心?”
“没看到台阶上的石头,摔下来,我又重新磕了一次。”他说的轻描淡写,她却心里一紧。
雁荡山有一个规矩,若是想在佛像面前提高诚意,要从山下的最底部的台阶一个个的磕头,一阶阶地往上磕头,磕头一阶再往上走一台阶,继续磕头,直到到了山顶。
若是在半路有任何误差如有一阶没有磕头或者不小心滑下几阶,则代表着心意不诚,要重新磕头。
她以前曾经在家里出事的时候去过一次,一阶阶地往上磕头。
那是一个秋风气爽的日子,她从早上开始,到了下午一点多才完成。
浑身虚脱,大汗淋漓,趴在地上不想动。
她难以想象这么大的雪,他究竟是怎么做到一阶阶地磕头,心中究竟是抱有怎样的信念,才能做到这种地步。
她看着他,颤声道:“值得吗?”
“怎么会不值得呢?”
“你信吗?”
他收回了笑容,看着她,半晌,才认真道:“我信。”
“我刚过来的时候,为了找你,磕过一次,然后再佛祖面前跪了一下午,求他,求他把你交给我,让我找到你。半个月后,你就来了。”
苏温漪愕然。
她完全没有想到他会做到这样的地步。
她一扭头,颤声道:“真傻。”
裴卿书傻笑着,也不生气。
他没有告诉她,那一天,他在佛像面前跪了整整一下午,把头都给磕烂了,满额头都是鲜血。
他不断哀求,哀求佛像能够睁开眼看看他这个凡人,哀求佛像能够可怜可怜他,让他知道她的下落。
他甚至还许诺,不管是她残了废了,他都愿意养她。
若她有自己的家庭了,那么他就以哥哥的身份陪伴她。
若是她还没有结婚愿意把往后余生交个他,他就不负时间不负青春,把一辈子都交予她,与她厮磨一辈子。
那天起来,他完全站不直,因为长时间跪下双腿充血,站起来又跪在地上。
尝试了好久,他才勉强站起来。
他苦苦哀求,却终于迎来了她,最终,却又葬送了她。
“卿书,”苏温漪看着他,突然开口。
“我想,看看孩子。快一百天了。”
裴卿书看着她点头。
“好。”
孩子被埋在了裴家家坟。
两座墓碑之间,有一个小小的土包子。
苏温漪跪倒在坟前,枯瘦的手指紧紧地抓住小小的土坟,哽咽着。
那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这么伤心。
他站在她背后,想要上前劝慰,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他突然很后悔,后悔自己一个人埋葬了孩子,没有让苏温漪看他最后一面。
他扭头看着不远处的空虚,仿佛看到了一个小孩子,穿着她为他买的新衣服,挥着白胖胖的小手,向他们微笑。
他看着她颤抖的背影,最终上前扶住她,在她耳边轻声道:“温漪,节哀。别哭坏了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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