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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知宁病了,高烧,呕吐,烧退了后一直反胃,食欲不振,短短一周时间,整个人瘦的快脱了相。这接二连三的暴击把柏知宁锤进谷底,他的母亲现在在医院里等死,他叫了十六年的父亲其实是他小叔,他的恋人不辞而别,连个解释都没有。

柏江年急坏了,一边程琳的病情开始恶化,一边柏知宁又卧床不起。一周后,柏知宁终于精神了一些,他听了柏江年的话,去医院做了艾滋病检查。“上去看看你妈吧。”柏江年试探着问。柏知宁摇摇头。了解真相前,他尚能以一种单一的情感面对程琳,可是现在,程琳在他的眼里不光是可恨,还有可怜。柏知宁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索性不见。

回家,上楼,钥匙还没捅进锁芯里,他瞥到钥匙串上的那柄新钥匙。他回头望着对门,想了想,打开了门。

这屋子空了,遥哥的东西悉数被搬走,他的画板,颜料,没用完的纸,他穿的衣服,用的书。什么都没剩下。但是这屋子的每一处,都是他们的回忆。

柏知宁写作业的茶几,俩人吃泡面的餐桌,缱绻过的沙发,客厅里柏知宁亲手换上的灯泡。他走进卧室,床上的被子枕头都被拆走,只剩下个光秃秃的床板。双层的窗帘拉上透光的那层纱,屋子里光线明亮却不刺眼。就在半个月前,何遥行把柏知宁按在这张床上,看着日渐消瘦的他哭红了眼眶。欢声笑语,情话绵绵,都被时光带走了。柏知宁侧身躺在冰冷坚硬的床板上,胳膊挡住柔软的光,哭的撕心裂肺。

何遥行从老房子离开的时候什么都没拿,两手空空,只有钥匙串上那个李哲送给大宁的美队的盾牌。八月末,何遥行有了新的手机,新的电话卡。他收拾了一箱子东西,跟着何谦踏上了英国求学之路。他把那枚盾牌藏进钱包里,没有了照片,没有了聊天记录可以化解思念,只有日渐模糊的记忆。他要它时刻提醒自己,那个他爱的人是真的,那段美好的时光是真的。

老房子在开学前卖出去了,新主人的是一对新婚夫妇,还带着个小孩。柏知宁再也没有偷偷溜进去的机会,只能很偶尔从邻居开着的门里,瞥见他的曾经。

生活又回到了老路上。柏知宁依旧和柏江年相依为命,何遥行又变成了从前听话省麻烦的三好学生。白天,他们回到了世俗的“正轨”上,那些意难平,那些自己都察觉不出的悲痛,只有在夜深人静时才会入梦。“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我不曾见过太阳。”少年的眼睛里不再有光,不再奢望温暖、期待、牵挂、希望。2007年夏到2008年夏,这一年所有回忆,都成了他们存在过的证据。

那个暑假柏知宁到底是怎么撑过来的,他自己都不知道。

一场病后,生活又显现出它本来的面目。八月,程琳走了,炎炎夏日,柏知宁送走她最后一程后,浑身发凉。从未见生父,也不曾获得生母的温暖,柏知宁自始至终都像个孤儿,得知真相的他,整整两个月,没有开口叫柏江年一声“爸”。

柏知宁本来话不多,经历这么一遭后更是沉默寡言,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整夜整夜的失眠让大病初愈的他更加憔悴。失眠的夜,他翻着柏江荀的日记本,一页页泛黄纸张上清秀挺拔的钢笔字,提笔收尾处还依稀能看见作者的欢笑叹息。

命运千回百转却毫无创意,在柏江荀身上转不出结果的因,就换到他儿子身上转。当年父亲生无可恋,与世长辞,不知生命最后的时刻,是否挂念着自己的亲骨肉?柏知宁每想到这儿,便更觉得自己这双亲生父母可怜可恨。

父亲等不到陶自渊,柏知宁失去了何遥行。有的告别无声无息,有的告别突如其来。柏知宁和何遥行的最后一面是悄无声息的,告别却是突如其来的。他只能猜到遥哥是受迫于他爸,但是他当然想不到何敬用他来做何遥行的威胁。柏知宁只能固执的认为,他会回来,他在抗衡。

与其说是“认为”,不如说是“自我安慰”。

八月末,学校开学,高中第二年开始了。柏知宁周围的人不再提起“何遥行”这个名字,李哲不说,小碗不说,柏江年也不说,班上同学发现何遥行不再来上学,只是私下里随便问问,并不在意。一个人消失的如此彻底,柏知宁在任何途径都无法再找到这个人,过去一年里,更像是一场虚幻的梦,一场柏知宁自己做的梦。梦醒了,欢乐退散,周遭重回寂静。

真实发生过的事情变成虚幻的记忆,所以这就是为什么人一定要留一些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来缅怀的原因。教室里,还是那个角落,只不过柏知宁坐在了遥哥的座位上,用着遥哥用过的桌子。他的桌柜里零零散散几本书,还有一本速写本。某天自习,柏知宁在翻草稿纸时翻出这本破旧的速写本,打开一看,全部都是不同样子的柏知宁。

心如刀绞,泪如雨下。

原来灵魂上的伤疤永远不会愈合,它疼的隐晦,只有光照到深处时,才发现这个地方还流着血。

成绩单上再也没有想挨在一起的名字。柏知宁无需再等谁爬上来,也不再保留实力,常年第一第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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