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中心的黑夜像一杯浓度不够的美式,各式各样的光纷纷爬上夜空的云,地也亮,天也亮。送了冯青柳,何敬独自驱车前往老房子,街边晃过的路灯掉进他紧锁的眉头里。
只追求物质满足的人,是极容易幸福,也极容易困惑的。那一年何敬刚毕业,本想听冯青柳的话,进个国企单位,混个铁饭碗,没想到在改革开放的浪潮下,全国国企重组,刚准备参加工作的何敬,迎来第一批下岗潮。何敬的父母双双在医院工作,家庭说不上困难,但也不能称之富裕。那会儿,对未来充满无限希望的何谦正在读中学,从报纸上,广播里读到西方欧美国家的发达,十分向往,少年藏不住自己丰盛的情感,时不时与哥哥谈论出国留学、广阔未来。而那个时候,何敬的工作还没着落。
作为何家长子,他毅然决然担起弟弟的梦想,放弃稳定的铁饭碗,下海经商。机敏的脑子与勤劳的双手换回物质上的回报。金钱,让父母生活不再拮据,也实现了何谦的梦想,在那个高考还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年代,何敬读完了国内的大学,申请了英国一所大学的研究生,学成归来,回到母校任职,教书育人与学术研究让他远离社会上的纷杂与混乱。
那些纷杂、混乱、阴暗与冷漠,何敬替他担起来。
时间长了,何敬也就习惯了这份责任,在责任里找到自己的价值。他不会向何谦一样问自己:我热爱的是什么?我想要的是什么?也不会像何谦一样,不计钱财做一些富有情怀的事情。家里安排相亲,何敬不懂男女之间的爱情,觉得适合一块过日子,就领了证办了酒席;何遥行和何逸帆出生后,何敬虽然欣喜,但是脑子里还是理智又冷漠的计算两个孩子投入与回报。那些精神上的、自我探求的东西何敬有吗?可能曾有过吧,但也在那个年代里,在时光的波涛里,被磨的不剩一点痕迹了。
车子开到小区楼下,停住了。何敬一把推开车门,差点撞到也要上楼的人。何敬在后,那个人在前,脚步沉重且缓慢,压着何敬心头更加不耐烦,结果这个人到了二楼,便停在了楼梯口,掏出钥匙,进了对面的那户人家。
邻居?那是柏江年。
何敬撇了一眼随手关上的门,掏出钥匙准备开老房子的门,想了想,抬手先敲了三下。
门开了。
何遥行装作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见到何敬,表现出惊讶与措手不及。“爸……”他打量着何敬的神色,从他那张冷若冰霜的脸上试图读一点什么东西出来。可是何敬没给他机会,越过他,径直走进客厅。
客厅中间歪着横了一张老茶几,上面铺着各种各样的书和卷子,一只没扣笔帽的红笔卡在书中间。这是何遥行故意摆出来的,今天作业是什么何遥行都不知道。
餐桌上干干净净,只放了一只空杯子,那是大宁用过的杯子。何敬在客厅里巡视完,又去了何遥行的卧室,被子随便团在床上,床边衣柜旁立了个新画架。
何遥行站在客厅,看着自己亲爹视察般地转来转去,心里各种不爽。“你晚上吃的什么?”何敬从卧室出来,随手拿起茶几上一本书翻着。
“学校食堂。”
何敬点点头,皱着眉头坐在沙发上,一本书一本书的翻。“今天去医院干什么?”
“体育课打篮球,同学摔伤了。”何遥行拿出先编好的谎话。
“跟谁去的?”
何遥行感觉胸口有团正在膨胀的怒火。“老师,还有……别的同学。”
“学生摔伤,有老师,有校医,你凑什么热闹?”
何遥行深深吸了口气来平复心情,没说话。
何敬从一本小字典里抽出一张叠成四折的成绩单,抖了两下展开。从上往下一行行的看。
何遥行顿时心慌,那张成绩单上,他把大宁的成绩画了出来,虽然是用铅笔画的,但是细看还能看出来。“有事儿吗?”何遥行怕何敬看出来,故意问到。
“你不问我怎么知道你今天去了医院?”何敬反问到。
何遥行抬眼看了他一眼,“老狐狸……”他心里想着。
“你想知道点什么不是很容易的事?”何遥行冷冷回到。
“你知道就好,”何敬站起来,把那张成绩单塞进裤子口袋,“这两天收拾收拾,周末回家。”
“我不回去。”
何敬挑着眉看他,听见何遥行接着说:“上学远,还有一个多月期末考试了。”
“哼,”何敬一声冷笑,“我让你反省,你知错吗?”
何遥行别过脸,不说话。
“你还有理了?”何敬控制不住自己的怒火,“你还不知错?”
何遥行盯着黑漆漆的门,倔强地说:“你们接受不了我,我也改变不了你们。”
“你现在还有脸说这种话?”
“我一没偷二没抢,没杀人犯法没伤天害理,我怎么就没脸?”
“何遥行!”何敬指着少年,“我养你这么大,不是为了听你站在这里说教我!”
“从小到大,我什么事儿都听你的,”何遥行的怒火撺掇着他直视何敬,“你让我学什么我就学什么,你让我去哪儿我就去哪儿,这些我都无所谓。可是就这一件事!这件我死也改不了的、也没有选择余地的事!你就不能尝试接受一下吗?你有试图了解我过吗?你知道我过的有多痛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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