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敬愣住了。
“你一直问我知不知道错了!我他妈多希望这就是个错!如果真是个错误,那就能被更正,可这不是!这是事实!这是你们不想接受也无法改变的事实!你让我怎么改、怎么认?!”
“我知道,你觉得我给你丢脸了,”何遥行冷笑一声,接着说,“真是不好意思,这个错,我认了。”
何敬被儿子突如其来的愤怒坦白震住了,如果是一年前,他早就脱掉外套动手打人,可是这么长的一段时间里,何遥行没有分毫改进,反而还理直气壮。在何敬的世界观里,只有挣钱养家,只有男人的责任,他连男女之间的情爱尚不能明白,更何况这种超越性别的爱呢。
“白眼狼。”末了,何敬丢下这三个字,摔门而去。
对门,柏知宁看着柏江年狼吞虎咽吃着饭。
“医生怎么说?”柏知宁倒了杯水,推到柏江年手边。
柏江年出神地嚼着嘴里的东西,回想下午医生跟他说过的那些话,说:“肺炎,皮肤病,恶性淋巴瘤。全都是并发症。”
一个个冰冷的词从柏江年嘴里平静地吐出,那语气波澜不惊的像是告诉柏知宁他晚上吃的这几样东西的名字一样。“那……那怎么治?”柏知宁问。
柏江年的筷子停住了,他抬起头看着柏知宁,眼睛里布满红血丝,那一瞬间,柏知宁差点就以为自己的父亲要哭了。可能就连柏江年自己都不知道,这通红的眼眶,究竟是因为眼泪,还是因为疲惫。
“还有多久?”柏知宁轻声问。
柏江年垂下眼帘,叹了口气,道:“最多三个月。”
这夜越来越静,风忽而吹着楼下的树,一阵窸窸窣窣挠痒痒般打在耳膜上。在这又静又黑的夜里,迷茫惊慌的人就像站在四下无人的荒野中,茫茫野草遮挡出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只有那些隐藏在草丛中的一双双漆黑危险的眼眸,盯着手无寸铁的少年。
“哐”的一声,何敬摔门震出了柏知宁的泪水。
返程的路上,那个用铅笔画出的名字始终在何敬脑子里浮现。他停下车,在电话通讯录里找到一个号码,拨了过去。
“你好,孙侦探,我是何敬。”
柏江年高价请了特殊护工照顾程琳,中午和晚上休息的时候自己会过来看看。柏知宁有时候也跟着过来,但每次都是在门口站着,并不进去。
程琳越来越瘦,她塌下去的面孔把两只眼睛显的大而空旷,几次她想趁着护工睡着的时候逃走算了。可是现在的身体早就不听使唤,被HIV病毒疯狂攻击的免疫系统已经无法抵挡各种病毒的入侵。说得再直接点,她现在躺在这里,每天都想着什么时候能死。
日子渐近,柏知宁越来越担心程琳。这是一种复杂又沉重的情感,再早些时候,他希望柏江年能和程琳断的一干二净,从此天涯不相逢,他也不必在忍受程琳的无理取闹;现在,终于有了一个机会,不仅能让柏江年和程琳断干净,还能让柏知宁这个亲儿子和自己亲妈之间也跟着一并断干净。可是在生死面前,人不光软弱起来,也温柔起来。
夜深人静的时候,柏知宁痛恨自己泛起的软弱与温柔。可是他没办法,血浓于水的亲情在生死面前,像是沼泽一样让他挣脱不开。
何遥行最近也变得小心翼翼,出校门,总要看看周围停着的私家车有没有自己熟悉的车牌,回家的时候也会看看周围有没有跟着自己的可疑人物。他知道何敬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没点手段是肯定混不下去的。
好在最近一个月,柏知宁基本上隔一天放学就要和柏江年去趟医院,俩人一块回家的时间少了很多。李哲听说了柏知宁妈妈的事,惊讶的张大了嘴巴,居然沉默了一路,临下车才拍拍何遥行的肩,让他转告大宁,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一定要说。
何敬走了后,何遥行又像是回到了从前的日子一样,没有家人的问候与消息,意外的是也没有奶奶的询问。白天,他就像是什么事都没有一样陪在柏知宁身边,晚上,他整夜整夜噩梦,梦见何敬带着一帮人冲进来把他绑回家,梦见柏知宁站在悬崖边上,而下坠的却是自己。柏知宁却并没有发觉遥哥的惊慌,白天能在一块的时间就使劲黏着何遥行,就算在一块什么都不说也觉得心安。两个少年都有各自的荆棘要斩,也被不同的猛兽盯上。未来是否能在经历痛苦后一片光明?他们不知道,或许这世间根本没有所谓的“一劳永逸”,前因,后果,谁不是在这张命运交织的网里费力挣扎求生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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