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芮忱，不好意思啊。本想让你多休一阵，过了年再回来的，可这阵子流感，很多呼吸道疾病跟着发了，进进出出都是做这类手术的。”副院长为难而遗憾地看着芮忱，“田栋他们实在忙不过来了。这不？魏俊雅现在还在台上呢，五点多进去的。”
芮忱摇头，说：“老师您严重了。我也在家呆了这么多天，再呆下去也不是事儿。我还怕医院不要我了。”
副院长睁圆了眼睛：“这哪儿能？我这位置还等着你来坐呢！”
“您可千万别这么说，折煞我了。”芮忱忙道，全然是受之有愧。
头发花白的老教授上下打量了芮忱一阵，关心道：“怎么样？休息得还可以吧？我看着，你好像还有点儿胖了啊！”
芮忱惊讶极了，失笑道：“是吗？我没注意。”
他拍拍自己的脸颊，笑道：“你这两边，好多了。以前我老觉着是凹下去的，你说你没得甲亢，我都不信。”
芮忱平时很少照镜子，听老师这样说，不免惊诧——自己原本竟然这么瘦吗？他淡淡地笑了一笑，问：“那现在好多了？”
“好多了。”老教授抿着嘴巴，肯定地点头。
“对了，最近流感厉害，咱医院不少人跟着病了。你回来上班，可得注意点儿。”陪芮忱去科室的路上，老院长关切道。
芮忱受用地点头：“嗯，我会注意。”
老人家看看他，似乎想要说点什么，又止住了，转而随意地说：“等忙过了这阵子，过年那几天，我让小魏把班调一调，让你回趟家。”
“这可不用，本来怎么排的就怎么排吧。”医院里大家都知道副院长和他的关系，芮忱身处其中本就尴尬，再有这种福利以后就不好和同事们相处了，“我们科室人手本来就紧，师兄的孩子生下来以后也没回家陪过老婆小孩，等忙过了，也是该让他多休。”
副院长斜睨着他，无奈地笑着摇头，如实说：“其实这是小魏跟我提的，前几天到处喊着不够人，让你回来，他还反对来着。”他顿了顿，转头深沉地看了芮忱一眼，“我猜想，他恐怕觉得要不是你替他做那台手术，现在他连产妇小孩都不能见了。”
芮忱的眉心不易察觉地蹙了一下，扬了扬嘴角。
“今年过年，回你外公家吧？”老院长换了个话题。
芮忱仍旧留有余地：“要是时间够，就回去一趟。”他想了想，又多说了些，“去年没回去，外婆最近问了几次。”
老院长理解地笑道：“不奇怪，你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和他们最亲嘛。再说，也就只有你还敢当医生了。”
芮忱听他用了这个字，不禁觉得好笑：“这有什么敢不敢的。决定了，就是分内的事了。”
“师哥他的身体应该还硬朗着吧？”他看着芮忱，问。
芮忱忙点头：“外公身体挺好的。”
“那就好。”老院长放下心来，唏嘘道，“也有三十几年没见了。”
听到老师这么说，芮忱心里暗暗地吃惊了好一阵子，原来他和外公竟然有这么长时间没有见面了。因为平时无论是听外公外婆说起老师，还是听老师无意间提起他们，都好像彼此之间是时常联系见面的旧友，没有想到，居然有三十余年未聚首。
早上安排好工作，芮忱马上开始上班。他接了师兄的门诊，刚换上白大褂，把听诊器放进口袋里，抬头便见到了王丹蕾。她的样子看起来十分憔悴，还穿着手术服，手里攥着口罩，眼睛瞪得又圆又大，生生地看着芮忱，显得有几分恐怖。
“芮医生……”她呆呆地看着芮忱。
芮忱冲她温和地笑了一笑，问：“刚下手术？”
王丹蕾呆木地点了点头，她窘促地看看自己的手，嗫嚅道：“我刚出来，听说你回来上班了。”
“嗯，接魏医生的门诊。”芮忱往外走，经过她身边时，问，“魏医生人呢？还在手术室吗？”
她跟上来，说：“没，也是刚下。我跟的是他那台手术。”她咽了一口唾液，望着他，“芮医生……”
芮忱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她的脸上现在是什么表情，低头一看，果然看到她又红了双眼。他笑着抬手搂了搂她消瘦的肩膀，说：“没事儿，不怪你。我都戴了两层手套了，还割伤，只能说明手套质量不好，要怪也得怪采购的。”
“我……”她满脸通红，双手好像要把口罩绞烂了。
“好啦。”芮忱轻轻地白了她一眼，笑着问，“待会儿还有手术吗？”
王丹蕾点点头，疲惫中不免带着一丝委屈。
“那赶紧去坐着休息一会儿吧，别跟着我了，我还有工作要做。”芮忱拧了一下她的鼻尖，也不知道这姑娘是不是早上没洗脸，鼻子上泛油了。
去门诊以前，芮忱先到手术室的附近逛了一圈。听老师说魏俊雅这些天一直在医院里，之前因为老婆刚生了小孩，索性晚上就在这边陪床，后来媳妇孩子都出院了，流感也来了，他走都走不了。芮忱以为会在休息室里找到魏俊雅，没有想到却在门口看到他。他歪坐在塑料椅子上，浑圆有力的肩膀耷拉着，头发一簇簇的，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油。手术服的裤腿被他卷起来了，他眉头紧蹙，把脑袋靠在墙上睡觉。也许是太累，他的嘴唇微微地张开了，芮忱远远地看了他一会儿，不禁担心他会不会流哈喇子。他的下巴和脖子上青成一片，恐怕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时间刮胡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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