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叶一霜和情人住进了白色的旧家，一切如常，他们可以不工作，不外出，不交际，只是在一栋老房子里如蜉蝣交'合。
早上的时候，情人说：“昨晚我做了个梦。”
叶一霜说：“哦，做梦多正常啊，我也经常做梦。”
情人说：“我梦见我在灶台的火里看见阿峰的眼睛。”
叶一霜把眼睛闭上，眯了一会儿，又睁开。他说：“他死的时候，我都怀疑我得了精神分裂，我记不得那时候发生了什么，我好像做了很多梦，很多梦，分不清梦和现实了。”
情人说：“我现在也是。”
他吻了他，他回吻他。
叶一霜和情人躺在白色的床上，穿着皱巴巴的宽松白衬衣，胳膊露在外面。他难得有闲情，说起和黎九峰一起私奔的事情，当然，故事的主角不是叶一霜，而是叶桉。叶一霜说，如果他是一个小说家，就可以用一本书概括那个故事。但是，“那不像是爱情故事，也不像是悬疑故事。”
情人顿了顿，说：“散文，或者诗歌，或者……那只是文字。”
“唉，如果我可以用什么东西保留黎九峰带给我的一切，那……大概是‘叶一霜’这个身份吧，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黎九峰是叶一霜的一部分。”
“他导致你的诞生，”情人说，“那我也可以说，女鬼姐姐也是我的一部分，她弄死了京千盛。”
叶一霜突然起身，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问道：“那你是什么？”
“我是叶一霜的情人。”他也起身，然后亲吻叶一霜的额头。
情人和叶一霜起床，开始收拾东西，他们用黑色签字笔划去日历上的2月31日，然后准备一件大事——行刑。
死刑现场在家里的客厅，沙发和茶几都被挪走了，白色空间里只剩一把椅子。情人坐在椅子上。叶一霜用白色纱布将情人的手反绑在椅子背后，随后他跨坐上去。在处理死刑犯之前，刽子手应该给囚犯一点甜头，一顿好饭，还有一次完美的激情之事。叶一霜当然知道情人的偏好，他娴熟地挑拨对方的身体，将疲软的肉身恢复到血脉喷张的层级。一次又一次。
情人眯着眼享受，仰着头，沉浸于快感，醉生梦死。突然，他回忆起一个断片的残景，他说：“我突然想要和你戴一对戒指。”
“对戒？”
“只是有些遗憾，以后没机会戴了。”
叶一霜看情人这幅样子，不想让对方遗憾。可是这里，荒芜的房子里，哪有戒指？叶一霜做了个深呼吸，虚着眼睛看见桌子上的黑色签字笔。那一刻，他有了个大胆的主意。他用签字笔在情人的手指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戒指，又在自己手上画了个戒指，这对戒真的太简单了，两条黑线足矣。
情人被叶一霜的幼稚行为给糊弄笑了，不得不说，这是个鬼才决定。
叶一霜拿着手指上的“戒指”给情人看，“满意了吗？”
情人说：“你再在上面写给名字吧，情趣。”
“首字母嘛。”叶一霜说完，很随意地在对方手指上写下“YYS”三个字母，可到了他自己这里，却不知道该怎么写了。他问情人：“你想我写什么名字？”
“名字啊，”他想了想，“我没有名字。”
“你有，”叶一霜说，“J——”
“我的名字是‘叶一霜的情人’。”
“太长了，你要坑死我啊。”
“原本的名字终究会消逝，但是我不会，因为我是你的情人，我永远和你共存。”
听他这么说，叶一霜也觉得有点道理，但他自己还是自作主张在手上写了“JQS”这个名字。
接着，他们继续享受末日般的欢愉。
在春城的春天，在2月31日，在生命的终极日，他们最后一次享受性的快感，像缺氧的飞鸟顶着气压冲上云霄。记得，要记得，现在是春城最美的时候，外面有黄土绿树红花黑瓦，屋子里只有白色。可他们知道，他们肌肤相贴的温度是红色的，他们身上附着的汗液是黄色的，他们身体里负罪的魂魄是黑色的，躯壳的泥是赭色的，抽芽的植物是绿色的，他们成了永远拥抱在一起的人体雕塑。如果时间可以停在此刻，在死亡之前，几分钟之内，他们的爱可以被定格在永恒的激情中，永不褪色！
可时间会流动，似水年华碾他们而过。春城，春城啊春城，永远激情地拥抱这对情人，又狠心将他们推走。
叶一霜坐在情人身上，拿出从柬埔寨偷带回来的手枪，他对着情人的口腔，扣下扳机。血液飞溅在他的脸上。他看不清情人死去的模样，眼睛花了，也说不出什么深情而苦涩的废话。解放那个罪犯的时候，他突然得到了灵魂的赦免，不再是有连坐罪孽的人，不再受面部表情的迫害，真正自由了。
可是，他也彻头彻尾麻木了，精神上瘫痪了。那种迷茫使他紧握手里的枪，他像亲吻梦里的枯竹一样，亲吻那把染血的枪。最后给了自己一枪。
（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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