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他醒来的时候正是黎明,他和叶一霜还在逃亡之路上。时隔多年他再次看见那人的睡颜,竟被一种无形的引力拖入某种不现实的欲望——如果时光回溯……那他也不会得到星星。幻光乍现,谁能说清它的虚实呢,想来,不必说清。
就在这时叶一霜醒了。叶一霜说,他做了个梦。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也做了梦。”他下意识摸着鼻尖避开叶一霜的凝视。
“是美梦,我很少做这么美好的梦。”叶一霜凑过来,在他手上拍了一巴掌,“你倒是看着我说话啊。”
“我怕你,你好凶哦。”他故意调侃,语气还十分夸张。
“不好意思,天生的。”叶一霜笑得又假又狰狞。
这时候,他才抬头直视叶一霜。叶一霜也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凶,再凶也凶不过噩梦。可是等他鼓起勇气直视叶一霜的时候,叶一霜又不在意他了,似乎这是定理,一旦人得到了什么不重要的东西,便不会再期待。想到这里,不知为何他竟有些失落。
叶一霜说:“我说,我梦见了家。”
他问:“你想家了?”
叶一霜摇头,说:“我梦见某人成家立业,啧,夕阳红……”
他说:“巧了,我也是。”梦里,在夕阳下,他给自己面前的人戴上了银色的对戒,他们结婚了,过着悠闲安定的田园生活,不必思考太多,烦恼太多。那种悠闲的未来分明是幻梦,却有种让人着魔的魅力,以及不真实感。沿着这条破路开车,也许永远到不了那样的——充满诗意的未来。想到这里,他突然说了句:“我突然想要戒指。”
“啥?”
“对戒。”
四目交汇,车里的空气尴尬起来,又沉又重。他扭过头,跟叶一霜说:“实不相瞒,我梦见我又结婚了。”
“又……啊。”叶一霜的眼神变得有些复杂。也许是因为想起那个女人。黎七璇是个可怕的女人,不是吗?
“你放心,结婚对象不是女的。”他回头过继续开车,顺手打开车载音乐,放起《1973》。
“哟,干嘛听这种煽情的音乐,你就这么想谈情说爱?真是——做作。”叶一霜嫌弃地说。
“是,挺做作的。”他附和。
叶一霜别过脸,趴在窗子前望着外面,不知道他是看见什么,灵光乍现,突然说:“那啥啥,你停个车。”
“干嘛?”
“不关你的事。”
停了车,这边又是一片荒野。
叶一霜下车的时候,音响里唱出那句“here we go again”。他只是望着那人的背影,看对方没入一片高高的杂草中,不知要干什么。
几分钟后,叶一霜回来了,手上还拿着两根狗尾巴草。那小子抓着他的手,用草梗在无名指上量了量尺寸,穿插编卷,做了个粗劣的草戒指,接着又做了个一样的草戒指,后一个戒指是那家伙比这自己的手来做的。
草戒指哪里好看,甚至算不算舒适,更别说狗尾巴草本就掉价至极。然而他看着叶一霜给他编的戒指,一时语塞。这是他第二次感觉到幻光落地,仿佛身处一场流星雨中。
叶一霜把两枚草戒指放在他的掌心上,说:“给你对戒,满意了吗?”
“你亲手编的,我哪能不满意。”说着,他把草戒指戴在手上,又把另一只戴在叶一霜手上。
“轻点!”叶一霜跳脚了,“我编得很用心的,你别把我的戒指给扯坏了。”
“是是,我一定好好对待您的一分钟手工宝戒,将来有本事还你一对铂金的。”
听他这么说,跟订婚似的。
叶一霜呵呵一笑,仰头倒在副驾座上,等着日落。
“我说,我杀不了人,其实是真的,我怕。”
“你居然能和我说这个事。”
“那你想听吗?”
“洗耳恭听。”
“我猜你本来就知道,我爸是杀人犯。”
“哦,我是知道。”这时候,他不知道该不该看着叶一霜的脸。他只是说:“都过去了。”
“过不去!”叶一霜说:“我不接受他,我恨他,我讨厌犯罪,但是我没有办法!有时候人真得接受自己的脸,接受自己的命运,当个杂种。呵,可我没法克服阴影。”
“其实我也……杀了人。”他补充道:“在杀那个符先生之前。”
“那你有什么想法?”
“我想——如果给我一个机会,我还是会动手,不然我就该死了。至少……她让我认清现实,我是个杂种,天生的,没救的,但是我还是想活,尽管希望只有一点点。”
他瞟了一眼叶一霜,想自己存在的意义,活着的意义。存在唯一的用处,大概是阴差阳错救了叶一霜吧。叶一霜,叶桉,让他换了一笔灵魂欠款。爱着叶一霜的时候,他能感觉自己得到了部分宽恕,至少是缓刑。
“这样啊,”叶一霜说,“想不到你还有自知之明。”
田野穿过他们的车窗,今夜无限漫长。这辆车开在梦里,梦里的,永远到不了重点。然而他们十分享受现在的生活。生活就是这样,有就行了,没必要多奢华,没必要有意义。即便他们在逃亡,也可以享受生活,享受狭隘而私人的爱。
(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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