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河边,冯沅对着河水大吼,来发泄心中怒火,李富贵侧跪在地上嘤嘤而哭,他们没有看行刑,太过残忍,太过悲伤。
这就是忠臣该有的下场吗?还是皇帝的滥杀无辜?
冯沅久久不能释怀,当今皇帝是从其侄子手里夺得的政权,听说打了三年的仗,那时她还很小,不懂那些朝政风雨,即便长大了,朝廷的争斗又与她何干?她只是一个小县城的小老百姓,平日与阿爹斗斗嘴,与邻里吹吹牛,周新未来之前,她见过最大的官就是县令了,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她会以这样的方式来到京城,也未想过,阿爹,李大叔,周大人的死都与自己有关。
这就是大明的律法吗?
锦衣卫草菅人命,是律法所允许的吗?
冯沅跪在草地上,目光呆滞的看着波光粼粼的河水,所有的不甘,勇气,热血,在见到周大人那一刻,己消失殆尽。
她要怎么做?她要怎么办?
直到李富贵“啊”的一声,“钱袋呢?钱袋不见了。”
冯沅回过神来,但见李富贵惊诧的目光,她赶紧查看自己的包袱,钱袋也没了。
定是在人群中被那小偷偷了去。
当真祸不单行。
入京前,她将银子一分为三,做好了掉银子的准备,可现在......咦,阿呆呢?
“秀才,阿呆呢?”
“阿呆?”李富贵四下张望,“我,我,刚才还在我身后,莫不是走丢了?”
这么大一个人怎么会走丢?
冯沅心上一慌。
“难不成是趁机逃走了?”李富贵一张脸苍白。
“我在这里。”阿呆不知从什么地方走了出来,我的银子还在。”他从怀里拿出钱袋。
李富贵赶紧接了过来,打开数了数,二十两正好,李富贵算是松了口气。
冯沅看着阿呆,大步朝阿呆奔了过去,一拳打在他的身上,“你去那里了?你知不知道,周大人死了,他死了。”冯沅突然大哭起来,“他不仅死了,还留下污名,他是为了保护我,才会在供词上划押承认自己与白莲教勾结。”
“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冯沅大喊道,“我原本是想救周大人,若我没有生病,没有耽搁这些时日......”
“如此你就能救出周新?”阿呆不怕在她伤口撒盐,说出实事。
“我......是我太天真,我怎么可能救得了他......我该怎么办?“
冯沅抱着阿呆痛哭,从来没有见她如此伤心过,冯三死时,她伤心之余还有熊熊怒火,如今余下的只有失望与茫然。
阿呆像一尊雕像一动不动,手缓缓拿起又缓缓放下。
*
三人来到码头找到一间便宜的客栈,要了两间房,房间真够简单,除了一张床,一张桌子,什么都没有,便是如此冯沅倒头就睡,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她很快睡着了,然而到了半夜就醒了。
她是哭醒的,原来做梦也会哭。
月光透着门窗缝隙洒了进来,相交成几条晕暗的直线,她抱膝坐起身,将头埋入膝盖,低声而泣。
屋外一阵低沉的埙声传来,沉沉浮浮,冯沅推开门,见院墙上坐着一人,不是阿呆是谁。
“你做什么?难听死了。”冯沅站在墙下,抑头望着他,阿呆瞟来一眼,继续吹埙。
冯沅双手并用欲爬上墙头,几次未果,正要放弃时,阿呆伸出一只手,她也不客气的搭上,被他拉上墙头。
二人并肩而坐。
“你怎么会吹这个?”冯沅指了指他手里的埙,“不是坏了吗?”
救他时,发现他手里紧紧握着这个东西。
“找人修好了。”
冯沅听了火大,“你拿我的银子去修这只破玩意儿?”
阿呆白了她一眼,继续吹埙。
冯沅恨恨的转过头去,抱膝看着天空明月,还有江上的星星渔火。
二人一时谁也没有说话,宁静的夜晚显得埙声更加幽转。
“阿呆,你到底是谁?会功夫,会吹埙?”冯沅似自言自语,她猜测阿呆不会回答,果然如此。
冯沅也未再追下去,她相信他是真的什么都记不得了。
片刻,冯沅又道,“话本上说的,每个朝代都有忠臣,奸臣,最后的结局都是邪不胜正,阿爹也说,只要我们坚持心中的那份美好,正义,就一定能心想事成。”
阿呆听言微带诧异的看着她,经历了昨日的刑场,以为她害怕了,的确,她抱着他哭时,全身都在颤抖,未想此刻她的话似乎另有一番深意,而她的目光带着一丝光亮,竟让他心口猛的一跳,那种光亮犹如绝望中的一盏明灯。
阿呆深深皱起眉头,只听她说来,“原本我是想去应天府告御状......如今看来,这御状不是那么好告的。”
“此话怎说?”阿呆问。
冯沅想了想,“周大人是三品官,处死刑,刑部,大理寺,督察院无一个官员到。“
”锦衣卫不受三司管辖。“
“周大人是谋反的罪名,所以我先要查到案子细节,才能做打算,否则我一去击鼓,定会被当着同党,岂不是给锦衣卫一口实?“
“你要如何查到案子细节?”阿呆又问。
冯沅道,“叶宗人是应天府府尹,阿爹说他是周大人的朋友 ,能与周大人做朋友,也一定是个清官。”
阿呆沉默片刻,“他会相助你?”
冯沅勾起一些笑容,“锦衣卫与三司是皇上的左膀右臂不是吗?”
阿呆听明白了,两者之间明争暗斗,这便是一个契机,阿呆不由得暗暗称赞她能有这番心事,可是,叶宗人仅凭是周新朋友就能让他与锦衣卫对抗吗?正如冯沅所说,整个三司都没有一人敢为周新说话,阿呆勾了勾唇,许多事,她还是想得太简单了,他不动声色,”那么,你要如何接近叶宗人,又如何能让他信你?“
这的确是一件大事,几日来冯沅都没有出过门一直纠结于此。
”什么,你说你没有法子。“李富贵瞪大着双眼,”我还以为你有办法为阿爹,三爷洗刷冤屈,我这才跟着你。”
冯沅正烦着呢,没好气道,”那你现在可以离开。“
李富贵听言更恼,他重重坐在椅子上,孩子气的不理冯沅。
阿呆靠在窗棂下,目光远眺,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三人各有心思,直到门口响起了敲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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