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用我听不懂的话跟老板说话，老板也应对得很流利。
我想不至于吧，老板之前在工作之余经常跟我吹嘘自己是没落贵族的后裔。
没落贵族，最容易让人想到的还是沙皇俄国。历史书上描写革命之后，有不少贵族逃往各个国家，包括中国。以老板那欧化的脸来看，勉强算得上是证据。
而现在他跟这些明显有着边陲游牧民族气息的人来往，似乎证据再多了一个。
不料就在我如此推理的时候，那些少数民族的同志们非常及时地讲起了普通话：“哟，还雇了个小姑娘啊。”
“是啊，附近学校的。”
然后他们无视了我，把话题又转去别的上面了。
“嘿，我们今晚定的店就是新开的那家了啊。”
“是哦是哦，你一定要来捧场。”
“我会去的啦，不用一直讲这个——”老板心情愉快地应道。
“你不来我们怎么泡妞啊，就你这种长得像欧洲人的家伙最受那些姑娘的欢迎，个个都以为你真的是贵族后裔，再不济也以为你是个混血儿呢。”
“就是就是，国产有什么不好，非要掺点洋味才肯发嗲，真是麻烦。”
……
后来的话我也没怎么听进去了，何况老板又把语种改了，肯定是在说不想让我知道的事情。
现在毋庸置疑了，这个店应该是从头到脚的山寨货，从卖的东西到它的老板。
老板送走了他的同胞，回过头来问我：“今天的账做好了没有？”
“嗯，做好了。”
“那就关门。”
“啊？”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老板就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开始收拾东西了。虽然挺开心的，但是总觉得老板的架势特别像是要去接头交货的样子。
“老板，我问个问题可以吗？”
“嗯？你说，别太三八就好。”他显然对刚才身份暴露的事耿耿于怀。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很诚恳地问道：“你是少数民族吗？”
“是啊，当然是，鄂伦春族！珍稀种族！全族就38个人！”
“啊？”我已经不能相信他的话了。
“我念书的时候，教科书上写着38个人，也不知道现在怎样了……”
他的话前后矛盾，更像是在耍我玩。
正当这时候，我的手机响了。我跟老板示意我要接电话，然后走到墙角去。
“在干吗？”电话那头传来沈嘉平静的声音。
“呃……”我迟疑着不知道该不该说我在打工。
还好，沈嘉不等我回答就继续自顾自地说：“许洛约我出去，在‘红月亮’。你现在过来。”
“红月亮”是离学校有点远的一家有名的西餐厅，牛排啊、比萨啊都做得颇有特色。据说老板是个意大利人，在这座城市开了这么一家餐馆。价格并不便宜——对我来说，对沈嘉来说，根本是小意思，那里的环境比较好，所以同学聚会都在那里。
“你已经在那里了？”
“我在路上。你直接过去，许洛定了包间，A3。”
“哦，好。”
“因为毛衣的事情，所以我才叫你的。”停顿了一下，沈嘉刻意压低的声音从手机里传过来。
我回头看了看老板，他还在哼着走调的《莫斯科郊外的晚上》。一想到那件山寨毛衣，我就觉得浑身不自在。可是这种关头，不去是不可能了。
“安然？”
“嗯，好，那我现在过去，你们稍等一下。”
“哦，尽快。”
我挂了电话，帮着老板收拾完，急忙往“红月亮”赶去。
我赶到的时候，他们两个正在扮家家酒。
“红月亮”的包间是用帘子当门，我掀起来的时候，看到的场景是沈嘉很贤惠地在给许洛倒茶，背景是橘红色的墙壁。我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冷战。
许洛先说“谢谢”，然后回头朝我笑笑，仿佛是说“啊，你来了”。而沈嘉也转头看了我一眼，散发着一种“你自便”的气息。
四人座，我乖乖地坐在了沈嘉的旁边。许洛接过沈嘉手里的茶杯给我倒茶。一阵薰衣草的味道扑鼻而来，有点呛人。
三个人沉默不语。
“你们女生之间，一般送什么生日礼物啊？”最后还是许洛带头打破沉默。
话题是冲着我来的，我看了一眼沈嘉，见她正漫不经心地摸着杯子的边缘，就老老实实地回答：“范围很广啊……”
“有没有送衣服之类的？”他直奔主题，看样子是被沈嘉折腾够了。
“难度太大了吧，尺寸又不一定合适……”
听了我的回答，沈嘉突然笑吟吟地说：“可是安然，你不会这么伤我的心吧，一起买那么多次衣服了，你竟然真的不知道？”
我心里想，我怎么不知道——沈嘉穿衣的型号一直是S。
“我当然知道，最近我在打工，就是要练就看着人就要分出穿衣型号的本事啊。”
那家店是个万恶的根源。我看见沈嘉的脸迅速冷下来。许洛有些不安地撇开了视线。我也尴尬无比。一想到那个来退货的女人和沈嘉父亲的客户的太太，真的是除了失意体前屈，没有任何动作能表达我的心情。
“安然在哪家店打工？”许洛突然问我。
“学校附近那家。”我含糊地回答。
“我还带人去买过衣服。”沈嘉继续接话，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脸上竟然泛出了微笑。
许洛想起那条短信的内容，默默地看了沈嘉一眼。
“你去过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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