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半夜, 萧芸做了一个梦。
梦里擂鼓声声，无数兵士跟在穿着金色铠甲的将军的马儿后往前冲, 很快，便与对面其他军队的兵士们交起手来，下一瞬，场面陡转, 红得让人心悸的鲜血染满天幕，被当胸捅了个对穿的尸体, 胸口插着一支箭的尸体, 断了大腿的尸体……铺了满地。
接着, 画面再一转, 一陌生男子的脑袋离了身体，孤零零地落在地上，双目睁得老大, 不敢置信的神色凝固在他脸上。
“大生哥！”
萧芸猛地惊醒, 胸腔里头的心脏加快了频率, “咚咚咚咚”地跳得跟密集的鼓点似的。
烛火微暗, “噼啪”响了一声后, 又明亮起来, 照出坐在木床上的萧芸一脸的惊惶。
她不是真正的芸娘，按理说，应该是不认识赵大生的, 为何在梦里, 对着那个陌生男子的脸时, 她会叫出“大生哥”三个字？
是芸娘残留在她身体里头的记忆，还是，赵大生已遭不测，托梦向她告别？
对不起。
萧芸眼里滚起泪花，低下头把脑袋埋进交叉着叠在膝盖上的双臂里头。
*
知晓萧芸没自己陪伴吃不下饭后，这一日清晨裴然起了后，便没有急着赶回裴家，而是差了清画去裴家探大侄儿的消息，又吩咐郑婆子萧芸起了后去书房禀报他一声后，缓步去了书房看书，准备再过一会萧芸起了，陪她一起用早上饭。
裴然看了没多会的书，郑婆子便过来说萧芸起了。
裴然放下手中的书，出了书房，进了后院，正走到天井的正中央时，忽地瞧见萧芸来后新添的、萧芸给其起名叫琉璃的丫鬟正拿了甚么东西从上房出来。
裴然的视线在琉璃手中的东西上定了数息，那东西样式古怪，是用他最喜欢的雨过天晴色的绸布做就的，裴然剑眉轻拧，视线往上移，落在琉璃脸上，“这东西，你拿去做甚么？”
“芸姑娘说，让奴把它们拿去灶下烧了。”琉璃到底年纪小，性子还未被人调·教好，不知道多说多错的道理，回了裴然的话后，很是遗憾地多了句嘴，“当初它们可是芸姑娘一针一线细细地缝制的呢，现下却不知为何，要把它们给烧了，真是可惜。”
裴然的视线复又落回琉璃右手拿着的东西上，看了半晌后，道：“给我罢。”
琉璃一愣，虽然心有疑惑，到底知道裴然是这院子的老大，乖巧地把手中的东西递向裴然。
裴然接过后，才发现那东西有些不对劲儿。
原先只看着那东西时，他还以为那东西是纯用绸布做的，那东西入了手后，才发现在雨过天晴色的绸布底下，裹着的是皮子。
“……除了布料，芸姑娘只在一家店里买了一块皮子，和一些雪白的棉花。”
郑婆子之前的话忽然间浮现在裴然脑海，裴然眉心一动，把手中两个一模一样的东西的其中一个翻了个面，只见这东西里头也是雨过天晴色的绸布，不过，挨着里面的，却不是皮子，而是柔软的棉花。
出去买东西时，除了布料，便只买了皮子和棉花……他最喜欢的雨过天晴色……让琉璃把这样式古怪的东西拿去灶下烧了……
莫非，这东西，是芸娘做了给他的？
裴然垂着眼眸，沉默地看着手中的东西，半晌，把它们卷了卷，塞进袖袋后，抬步进了上房。
刚拂开珠帘，裴然便瞧见铜镜照出坐在其前面的萧芸冷下脸来，显是自铜镜里头瞥见他了，裴然心下轻叹，难怪圣人说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他此番得罪了芸娘，受芸娘的冷脸的日子，到底甚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萧芸不想见自己，裴然便也识趣地不去她跟前讨人嫌了，停在珠帘处，道：“我在左室等你。”话落，裴然放下掀起的珠帘，大步流星地出了上房。
裴然走后，萧芸把带着淡淡紫檀木香的梳子重重地摔在梳妆台上，和铜镜里头的人儿斗狠般互瞪着。
……
等到萧芸到了左室，吃了没两口白米粥便脸色一变，小手捂住嘴，快速自椅子上站起身，小跑往早就准备好的痰盂处，皱着好看的黛眉孕吐时，裴然看着木桌上有且只有一样的白米粥，入鬓的剑眉拧成了一个结。
放下筷子，裴然也自木椅上起了身，快步走到萧芸身旁，轻轻地给萧芸抚着背，“怎这般严重了？”边吩咐边上伺候的人，“郑妈妈，让槐子去仁和堂请谢大夫过来。”
见今日有裴然陪着萧芸仍旧孕吐后，郑婆子心下便很是庆幸，幸好昨儿个她把芸姑娘吃不下饭的事情跟三老爷说了，不然，芸姑娘这孕吐的症状变严重了的事情，迟早是瞒不住的，而等三老爷自己发现，和她向三老爷禀报的结果，却是大不一样的。
心下暗想着，郑婆子边应下了裴然的话。
等萧芸孕吐完，漱了口，洗了个脸后，裴然便一把将萧芸打横抱了起来。
萧芸一惊，身体忽地腾空的不安感让她的双手下意识地勾住裴然的脖子，反应过来自己的举动后，杏眼猛地瞪得老大，“你做甚么？”
“左室气味混杂，我抱你去葡萄架子下坐坐罢。”裴然说着，大踏步往外走。
“那你把我放下来，我自己走。”
裴然低笑一声，“怕我吃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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