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何不言一直不理解父母为何要去那么危险的地方,难道他们不怕死吗?难道不知道他们的儿子还在家里等着他们吗?直到收到母亲的遗物他才明白。
母亲的遗物很少,除了一些衣物之外,就只有一支竹笛,和一个日记本。
日记本上记录了她的战地生活和心路历程,最后一篇日记是这样写的:
今晨去前线采访,回来已是深夜,夜深并不静,外面依旧炮火连天,突突的枪声就回荡在耳边,可我还能穿越枪林弹雨,回到住处,好幸运,又活过了一天。
虽然又饿又困,可报道还没写完,这里缺衣少食,吃了块饼干,就在窗边的桌前抓紧时间写报道,写完已是凌晨,天气闷热,阵阵凉风从外面吹来,很舒服,因为没有窗户的阻挡。
窗户昨夜被附近建筑物的爆炸冲击波震碎,成了空窗,玻璃碎了一地,床上、桌上到处都是碎片,碎屑难以清理,晚上就睡在玻璃渣上,虽然硌得慌,但幸好还活着。
在这里,活着就是一切,没有什么比活着更幸运的了。
近日叙利亚的局势越来越严峻,大规模的屠杀不断发生,五月霍姆斯省的胡拉镇发生了针对平民的胡拉大屠杀,六月哈马省的艾库贝尔发生了艾库贝尔大屠杀,生命如草芥,死亡就在眼前,没有屠杀的日子,也处处都是死神,天上有炮弹,地上有枪声,走在路上,连汽车都会爆炸,是恐怖分子的自燃炸弹。
死亡很容易,活着很艰难,在政府军和反叛军的火拼中,无论谁输谁赢,受苦的永远都是平民。人们流离失所,老弱妇孺在漫天的炮火中绝望地逃亡,可怜的孩童,还没坐船逃离这苦海,就被滔天巨浪,冲到了沙滩上,永远地留在了海边。
逃不走的就留在当地,断肢残腿,躲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室,没水没电,也没吃的,这里物资极度匮乏,我还有饼干吃,他们却只能翻垃圾吃树叶,刚出生的婴儿营养匮乏,瘦成了骷髅,难以想象,这是文明富足的二十一世纪,可这是我每天都目睹的现象,每天都写的报道。
我在枪林弹雨中报道战争,在炮火连天中采访难民,在别人看来也许很勇敢,可我只有深深的愧疚和迷茫,因为我所做的什么也没有改变,战争依然在继续,百姓依然流离失所,子散妻亡。
我甚至有些负罪感,因为我还可以回家,回到我安全富强的祖国,而他们却只能在这一片废墟中绝望地哭泣,烽火连天的岁月不知何时才能结束,千疮百孔的家园不知何时才能恢复,我报道这一切,告诉世人,可我改变了什么?好像只是榨取了他们的苦难,就离开了。
这让我很害怕,作为一名战地记者,奔赴前线,在炮火连天中报道真相,随时都会丧命,我也害怕,害怕死亡,害怕再也见不到我的家人,再也等不到我的孩子长大,可是比起死亡,我更怕,我所有的努力都没有意义。
如果一人的牺牲能换来千万人的生命,死又何惧?如果一人的苟活置千万人与水深火热之中,生亦何欢?生与死都不可怕,我只怕我拼命一场,到头来却什么也没改变,千百年来,战争从未停下。
我亲爱的儿子,如果你看到这篇日记,一定会问我,既然明知道什么也改变不了,为什么还要去这么危险的地方?我也不知道,这大概就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吧。
当我看到无能为力的父亲伏在双胞胎的尸体上哭泣;当我看到瘦骨嶙峋的母亲用干枯的身体哺育婴孩;当我看到满身伤痕的孩子在地上画个妈妈,假装蜷缩在妈妈的怀抱里,我已停不下脚步。
因为我,无法袖手旁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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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利亚的战争至今仍未结束。
说出来的痛苦都已云淡风轻,无法言说的悲痛都深埋于心,在一个个细小的关联中被撕扯被回忆,结束与千影的通话,何不言拉开抽屉,看着母亲的日记默默流泪,旁边的那支竹笛据说母亲遇难前还握在手心,他拿出来,轻轻握住,就好像握住了母亲的手一样。
“不要绝望,你还有我,我延续你的生命,也会延续你的理想。”他轻声说。
泪水滴落在竹笛上,殷红的血迹早已褪去,浓黑的眉眼依然盛满浓黑的悲伤,望着永无边际的黑夜,伤怀难释的少年,横持竹笛,倚窗轻轻吹起了小时候母亲教的儿歌:
黑黑的天空低垂
亮亮的繁星相随
虫儿飞
虫儿飞
你在思念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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