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仪殿殿门紧闭。
进殿之后，夏侯聿松开了钟离清的手，步履稳健地自己走进了暖室，陈嘉连忙把早就准备好的药材和热水搬过来，给夏侯聿准备药浴。
虽然经过一段时间的调养，夏侯聿的体质好了些，但是这么久的宴席，仍然让他难以招架。
陈嘉准备药浴的时候，夏侯聿就拿着那把钥匙来回看，最终交给了钟离清。
陈嘉扶他进浴桶坐好，这才问他：“三皇子，这把钥匙是何物？”
夏侯聿坐在浴桶里，对他说：“这是皇祖母去世的时候，悄悄留给我的遗物。”
“太后娘娘？”陈嘉估算了一下，太后去世大约是明德十七年的事，那时候夏侯聿应该才刚刚十岁。
果然就听夏侯聿说：“我那时候还小，皇祖母身体一直不好，与我也很少见面。某一天，大太监说皇祖母病危，要我们这些孙儿都去床前跪孝，我跟着其他皇子一起前去，懵懵懂懂地跪在慈安殿。皇祖母把每一个孙子、孙女都单独叫到帐前，多有嘱咐。轮到我时，皇祖母却悄悄往我手里塞了这把钥匙。她说，宫内危机重重，让我自求多福。”
“看来太后娘娘才是真心牵挂这些儿孙。”陈嘉说。
“后来，我拿着这把钥匙找到了它能开的锁，才发现，皇祖母给我留下的是金钱。”
“大概太后娘娘知道你在宫中日子艰难吧。”
“以后这把钥匙就交给你了，为我筹谋、治病的钱，都从这里支取吧，不必向我汇报。”
陈嘉这才明白夏侯聿之前说过段时间就有钱了是什么意思。他把钥匙藏在妄言亭，一个开放的、谁都能去的地方，又是一个谁都想不到的地方。只有过年的年宴，他才有机会出了乾仪殿，亲自去取钥匙。
陈嘉小心地把钥匙收好，又想起五皇子。说：“今日在宴会上，五皇子似乎多有反常，三皇子可知他在打什么主意？”
夏侯聿想到五皇子的嘴脸，冷笑了一下答：“他打的不是我的主意，而是皇后的主意。”
“什么意思？”
“祭天大典，老五和老七力争，老五最大的弱点，就在于其母昭仪身份低微，所以他才转了一圈，想到了皇后。”
陈嘉醍醐灌顶，一下就明白了：“五皇子是想把自己落在皇后娘娘名下？”
历史上，皇后若是膝下无子，为了巩固地位，过继其他低位嫔妃的儿子不算稀奇事。若是五皇子能过继到皇后名下，除了三皇子之外，从此以后他就是名正言顺的嫡长子了，别说是祭天大典的主持，就是皇位也不是难事。
可是这件事有两大难办，一是皇后膝下有子，三皇子仍然在世；二是皇后本身对前朝后宫十分淡漠，整日吃斋念佛不理大事，恐怕五皇子想劝说皇后加入夺位斗争，并不容易。
夏侯聿说：“老五想怎么劝皇后，我还不清楚，但是，他一定是全天下最希望我早点死的人。”
陈嘉想到五皇子在宴席上多次给夏侯聿递酒，心中一个激灵，连忙不顾礼仪，把夏侯聿泡在浴桶里的手拉出来，伸手切上了他的脉。
夏侯聿淡笑一下：“放心，他要是对我下手，不会选在年宴这个时候。”
陈嘉仔细听了一会脉，见夏侯聿脉象一切正常，这才微微安心，说：“三皇子知道五皇子居心叵测，以后千万不要再随便喝他的酒了。”
夏侯聿心头微微一热，见钟离清是真的有点着急了，才解释说：“老五虽然想让我早点死，但是现在更想踩着我往上爬，所以不会对我下手的。”
“这又是什么意思？”陈嘉实在对宫里的这些弯弯绕很是头疼。
夏侯聿答：“我是嫡长子，但是一个丧失了基本生活能力的嫡长子，不足为惧。老五在席间多次暗指要往我殿里送美人，实际是想借机探查我的身体情况。如果我没猜错，过不了几天，就会有人被送到乾仪殿来了。”
陈嘉闻言心中一痛。夏侯聿作为男人，之前病弱，连上厕所这种小事都不能做好，后来经过他的调理已经大有改善，但是他知道，这个人的身体太虚，美人之恩绝对无福消受。这也是陈嘉为何穿越这么久，却没有主动撩拨夏侯聿的原因。
夏侯聿的身体根本不会有反应。
见钟离清沉默，夏侯聿大约猜到他在想什么，不甚在意地说：“总之，等老五的人派进来，我就借那人的口向老五传达一个信息，就是我既不能人事、更不能生孩子，如此，老五便可对我高枕无忧，我的命，他就不会再惦记了。相反，他会尽可能地讨好我，一方面向世人展示兄友弟恭的一面，另一方面，也能打着我的名号，多多亲近皇后，以便找机会拉拢。”
夏侯聿恍如一个局外人，把五皇子的心思摸得透彻。仿佛被兄弟暗算的不是他，不能人事的也不是他。对残忍现实如此平淡地接受，这份心志，绝非常人可想。
陈嘉深呼一口气，一边往浴桶里加热水，一边说：“三皇子考虑得没错，若是能将计就计，从五皇子那里捞到点好处，也未尝不可。”
五皇子既然想借三皇子的契机接近皇后，必然短期内会对三皇子示好。
夏侯聿难得开朗地说：“我已经想好了，他若是来看我，我有一大串的东西想向他讨呢。你的被子太旧了，需要换新的。还有，衣服也不够穿，太监服里空荡荡的，连个夹袄都没有。”
陈嘉笑意盈盈：“反正整日躲在暖室里，出去的机会也不多。三皇子若是要收礼，不如多收点银两实在，我打点打点御膳房的人，也好从那里多搞点牛羊肉之类的。”
“这有何难。”三皇子笑笑。浑然不觉两人之间的谈话多像一对普通夫妻。
药浴泡到结束，夏侯聿裹好毯子。外面刚好传来了三声更响，已经过了子时。
夏侯聿说了一句：“新年到了。”
陈嘉忽然想起了什么，把手里的水桶放下，在衣襟上擦擦手，小心翼翼地从桌案抽屉里拿出一个红色的纸包。
“送给你。”
“这是什么？”夏侯聿问。
“新年礼物。”陈嘉目光闪亮，带着单纯的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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