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迁补偿款下来之后，小亚和外婆连他妈都没有见到，听邻居说是拿了钱就和一个做生意的南方人走了。就是这么淡漠，连她的去向都要从别人嘴里知道。
但好在他妈良心未泯，只拿了自己那份。外婆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政府给了补贴把她送进了养老院。小亚没有亲戚朋友，本来该送去福利院，但他连户口都没有，手续办理繁琐，在等待的这段时间里，他消失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很抗拒去这个地方，毕竟他妈没死，他用不着那群人可怜自己。
其实小亚明白，相比没有爸妈的人，他确实更可怜一点，是直接被抛弃的。
邻居们拿着钱可以居家换一个城市继续生活，可他呢，没有家，没有钱，没有地方去。
小亚什么都没有。
六岁的小孩理应是该去上学的年纪，小学，初中，高中，最后考上大学，出去工作。成家，生子。
生老病死。人生大抵不过如此，只是有一部分会精彩很多。
他对那些没兴趣，他担心的是，下一顿饭可以去哪里吃。
阳城近几年经济飞速发展，贫富差距巨大。在这种社会现象下，应运而生了许多灰色产业，偷抢骗，小亚年纪太小还做不来。
但是他从小练就了一项能力：他可以拿捏好自己的表情和语气，让周围人忍不住同情自己。
看着天桥上和路边要饭要钱的乞讨者，小亚从垃圾堆里扒拉出一个碗，学着他们的样子跪在了路边，对着穿着光鲜来来往往的人央求，渴望他们能给自己一些零钱。
第一个给他钱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女白领，看着他脏兮兮的小脸嵌着一双漂亮的眼睛，像会勾人一样。
她鬼使神差地掏出了十几块钱放到了小亚的碗里。
在那时，十几块够两天的伙食费，如果只吃馒头可以吃六七天了！
小亚一个劲儿地和她道谢，引得周围好多人同情心泛滥，纷纷给他丢来了手头的零钱。单这一天，小亚就收了百来块。
傍晚，人流量渐渐变少，那些职业乞丐早就收拾东西回家了，只留下他和另一个小男孩还在原地。
那个小男孩沉默寡言，小亚观察了他许久，这人怪的很，只是呆呆愣愣地一个劲磕头。一天几乎都没有进账。
“给你，拿去吃，”小亚隔着老远丢给那男孩一个豆沙包，他一边吃着自己的，一边对着空气喃喃自语似地说，“你想要别人给钱光磕头不行，你得会看人脸色！”
那男孩赶紧捡起了塑料袋里的豆沙包，瞄了小亚两眼便狼吞虎咽起来，口齿不清地给他道了谢：“最近来这片讨饭的人越来越多，我要不到钱。好久都吃不到好东西了。我叫光子，你呢？”
“丫……小亚。”小亚舌头转了个弯，直接把那个他叫了六年，一直当成耻辱的名字给改掉了。当初街坊邻居的孩子拿名字嘲笑他是女孩子时，他不敢打他们也不敢反驳，没有这些孩子的家长，自己和外婆就要饿死了。
以后，他没有这些顾忌了。
“小亚，你怎么还不回家？家里人呢？”光子吃完，往他身边凑了凑。
小亚瞄了他一眼：“你问我我问谁去！”
光子被怼了也不恼，自顾自说：“我爸妈车祸死了，亲戚没人要我。”说完，好像还在等小亚同情他一样地停了一会。
小亚嗤笑：“你觉得自己很惨？”
“我不惨么？”
“不光要饭你比不过我，卖惨你也卖不过我，别费劲了。”小亚嘴上这么说，但自己的事情依旧没有透露半分。
两个少年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半宿，小亚本想靠着天桥边就这么睡了，但天气还没有回暖，睡这里还是有些危险，所以光子提议带他去自己的“窝”——一个用木板挡住了尾巴的水泥管子。
“好歹能挡挡风，”光子咧开嘴笑了笑，“我这还有旧床垫和被子，你不嫌弃就和我一块住这吧。”
小亚嘴上不情愿，但找了条稍微干净点的被子裹在了身上就往垫子上一倒，睡着了。
***
转天醒来，小亚第一件事先摸了摸贴身的口袋，钱还在，他也松了口气。
“正好你醒了！”光子从外面提着个袋子进来，“我打了几毛钱豆浆，就这饼子吃了吧。”
小亚瞥了他一眼：“你不是没钱么？”
“那也不能白吃你的豆包啊！”
小亚：“……你还让我白住你的窝呢。”
“好像也对……”
小亚确定了，光子这个人就是真傻，不是装得。
俩人一块回到前一天乞讨的天桥，他们在一个地方不能停留太久，成了熟面孔就不好再要到钱了。小亚以为会像昨天一样顺利，这样他们两天后就换去车站附近，然而当晚就出了岔子。
“你们知道这是谁的地盘？敢来这要钱花？”几个小流氓打扮的人把他和光子堵在了天桥上，旁边其他乞讨者都没吱声，仿佛早就知道会有这种事发生。
小亚微垂眼眸：“我不知道，但是这钱是路人给的，也不是这个地盘给的，所以你说的和我们没什么关系吧？”
“你这小兔崽子说的什么狗屁？”为首的男人掸了掸烟灰，“在我的地盘要饭每礼拜要交五十保护费，给钱就在这继续要，不给钱就给老子滚蛋。”
“五十块？”光子到抽一口气，“我一个礼拜都要不了这么多啊！”
小亚强压住心头的怒意：“少点行吗？”
“五十就五十，你以为买东西呢在这和我讨价还价？明天拿不出钱，我把你饭碗掀了。”
当晚，光子忧心忡忡地蜷着睡不着：“小亚，你说我可怎么办啊？真要换地方么？”
“你不想换就不换。”小亚揉了揉眼睛。
“那明天他们赶我走怎么办？”
小亚攥了攥拳头：“你怎么这么怂？别再烦我了，我要睡了！”
“哎，好吧。”
第二天，光子早早就走了，还放了半袋豆浆在他旁边，天桥上却不见光子的身影，小亚瞬间突然有些慌乱。
但他很快冷静下来，去五金店买了点东西——
还好那时候这东西还不算管。制。刀。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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