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卿书把苏温漪放在石凳上,自己站在她身边。
正是夕阳西下,阳光宛如一幅油画一般,凝固而又温暖。在遥远无际的雁荡湖上有一层薄薄的,碎金一般的水面。
微风吹过,湖面荡漾,伏起一圈圈的涟漪。
她看着夕阳,他看着她的侧脸。
他突然想起年幼时他们曾经一同上来,也是这个姿势。
当时他刚从街上买好她要的棉花糖上来,看到了她。
她端坐在石凳上,穿着米白色的风衣,带着羊绒围巾。枯黄的树叶从她身边飞过,宛如枯叶蝶一般。
她的腿上放着一本书。
《一千零一夜》。
厚厚的硬皮封面配上烫金文字,宛如童话中的咒语一样,封印了时间。
“薇薇?”
“嗯?”
“一为什么会喜欢这本书?”
“啊……”
“我的意思是,你这个年纪的姑娘,不应该喜欢白马公主的故事吗?”
“因为……”她合上书笑着看着他,“这是一个女孩用了一千零一个夜晚,将一个残暴的帝王感化做一个人间的凡物的故事。”
她看着他。
有风吹过,吹散她的刘海,他怦然心动。
他看着旁边人的侧脸。
“温漪?”
“嗯?”
“还记得吗?很多年前,你在这里给我讲述了《一千零一夜》的故事?”他试探着问。
“原来你还记得。”
她苦笑道。
“嗯,我还记得那一天你把我手里的棉花糖哄骗走了。”他笑了。
“对啊,你不愿意背我下去,我就在地上打滚,滚得满身都是灰尘。”
“跟一个小脏猴一样。还故意在我身上摩拉默去蹭来蹭去,回家你还恶人先告状,找我我父亲哭着说我欺负你了,把你打到地上滚的一身灰尘。”
“每一次似乎我都是被骗的那个。”他叹口气,“好像我们再一起玩的时候,每次都是我吃亏啊。”
“嗯,我也记得。”她看着他嘴角微扬,眸子里有了笑意。
“那一晚上,你被叔叔骂得狗血喷头。为了惩罚你,不让你晚上吃饭。”她说着“噗哧”一声笑了,“我还故意向你炫耀晚上的奶酪多么美味,得意洋洋地在你面前做鬼脸。”
“所以就说你真坏。”他笑着敲她的头,“我当时委屈死了,发誓以后再也不理你,结果第二天就架不住你的撒娇,陪你去放风筝。”
“当时,你为什么不告诉叔叔真相?”苏温漪看着他,“你不告诉他是我弄的?我是罪魁祸首?”
“我哪里舍得?”他苦笑,“当时我就想,反正我已经被骂了,就骂我一个人就好了,别再牵扯你了。你身上那么脏,我说出来你肯定免不了一顿臭骂。当时我也不舍得你被骂啊。”
“当时我看到你手里还剩半根,就以讲故事的代价骗走了你手里的棉花糖。我边吃边讲,刚吃完,就不讲了。”
“当时你还生气说不背我了,我扯着你不让你走。”
“当时你就是不讲,我怎么说你都不讲,还不让我看书,你真是太坏了。”
他说着,两人都笑了。
“所以……”他看着她,“故事的结尾是什么?”
“哪个故事?”
“你没有讲完那个,一千零一夜。”
苏温漪看着他认真的眸子,张了张嘴,嗓子干涸。
“最后,国王爱上了那个感化他的女孩,他再也不像以前那么残暴了。两人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裴卿书顿然。
他们,从相遇到现在,也有了三年。
三年,再乘以三百六十五个夜,也有一千多夜了吧?
一千多个夜晚,从相遇的暴怒反感甚至怨恨,到现在的温和包容,他的性格,变化很大。
她用她的似水柔情,她的倔强不屈,一夜夜的与他厮磨,一点点磨掉他身上的棱角,磨掉他一身黑暗中的暴力血腥,把曾经那个温和柔软的大男孩,重新拉了回来。
他在心中苦笑。
天地不仁而万物以刍狗,他裴卿书究竟有何德何能,能在人生中黑暗时刻遇到一个愿意陪着他感化他的女孩?
他们从相遇开始,一起谱写了一本属于他们的一千零一夜。
只可惜,童话美好,国王和那个姑娘幸福的生活在了一起,而他们,却只能互相在人生岔路口挥手,含着笑告别。
城墙上跑来一对孩子。
一男一女。
穿衣打扮应该是旁边普通人家的小孩。他们互相拉着手向前跑,男孩很快吃完了手里的糖果,看着女孩手里还剩半截,眼珠一转,夺过她手里的糖果,向后推她一把,自己笑着拿着糖果向前跑。
女孩见状加快脚步向前跑,眼见着追不上了又被石子绊了一下,扑倒在地上,“哇哇”大哭。男孩听闻转身,看着她,丝毫不心疼,站在不远处“嘿嘿”得笑着,故意扭着腰向她炫耀。
女孩哭声更大了。
苏温漪看着女孩这副摸样起身想要帮她,被拉住了。
“我去。”
裴卿书说着走过去将女孩从地上扶起,伸手拍了拍他身上的灰尘,掏出丝绸手帕替她擦拭眼泪。
“还痛吗?”他的声音很轻,女孩很快就不哭了,擦着眼睛看着他。
“我的糖……”她奶声奶气地看着他,“叔叔,他抢走我的糖……”
“嗯,我都看到了。”他温柔道,扭头看着背后的男孩。
男孩显然也自知理亏,看看手里的糖,低着头扭扭捏捏地走过来。
“为什么要抢她的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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