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正逢年关,常昀的事也不少,每天都趴在太和殿那张长长的白玉案上处理那些没完没了的奏表。褚谧君就坐在一旁,一边尝宦官送上来的点心,一边帮着看一些臣子的上书。
“汉阳郡守说今年旱灾,恳求免赋,我劝你最好还是命人去好好调查一番再做决定。我这年几次路过,都是沿着渭水而行,旱灾虽有,但并不严重。我疑心他是想要趁机贪墨。”她咬了口枣饵,对常昀说。
“嗯,知道了。”
“还有,这人上表举荐南阳郡守,说他清廉自持,但我得告诉你,每年他都能从我这买去大批的绫罗和珠宝,我想这人手头未必如人们夸得那样干净。当然,他若是办事能力的确一流,那另当别论。”
“嗯。”
褚谧君坐在常昀身边,起初还脊背笔直,后来渐渐的就歪在了常昀身上。只可惜这人还是瘦了些,靠着硌得慌。
“给。”常昀在她说话时剥好了一只橘子,顺手就将其中一瓣递到了她唇边。
褚谧君既不忸怩也不跟他客气,低头咬住。空着的两只手打开了另一份上表,然后咀嚼的动作暂时一顿。
“瞧,这是请立皇后的奏表。”褚谧君斜睨了眼常昀。
后者黑着脸把奏表一把抓了过去,随手丢进了火盆中。
但这也是不可避免的事,历朝历代,少有皇帝年近三十了还不娶妻。常昀把钟长生推了出来,钟长生给他找了个借口,说他命格特殊三十之前娶妻就会早死,奈何就是有臣子不拿皇帝和自己的命当回事,非要隔三差五上书操心皇帝的婚姻大事。
“我总不能和他们说,我有个想娶的人,可惜那人几年前就‘死’了,且一年到头塞外关内四处跑,管着十多支商队和西赫兰的外务吧。”常昀郁闷的给自己也塞了瓣橘子。
“你很委屈?”褚谧君挑眉。
“所有提议我立皇后的人,都被我拒绝了;想要往掖庭赛女人的家伙,更是被我申斥了,你看我现在身边伺候的都是宦官。”常昀倒是愈发的会说话会扮可怜了,“你不委屈就好。”
褚谧君意味不明的轻哼了一声。
但他们两个其实都知道,这样长久下去不是办法。
*
褚谧君在常昀闲暇时同他说起在塞外的见闻,说西域奇异缥缈的海市蜃楼、说在夜晚会传来鬼哭声的沙漠。
常昀问她那沙漠是什么样子的。
沙漠还能是什么,无非就是漫天黄沙而已。但常昀非要让她画出来,褚谧君无法,只得拿起了笔。
她在丹青方面的技艺不及常昀,画好之后毫无意外的被某人一通嘲笑,笑够之后,常昀从背后握住她的手,细心的修饰画纸上那些不如意的细节。
隔得太近了些,褚谧君都能够清晰的感知他的呼吸。
“云奴。”她轻声开口。
“嗯?”
“想不想亲眼去见一见塞外的大漠?”
他侧首,看着她的眼睛,“好。”
于是皇帝常昀的出逃计划,就这样愉快的定下了。
这两个人都已经不是轻狂无知的少年了,心中却都还记得多年前一同许下的心愿。当年他们曾约好一起离开洛阳,因种种缘故未能如愿,而今这个遗憾,不妨携手弥补。
*
自从动了出逃的念头,常昀对朝堂上那帮臣子就温柔了很多。
没办法,见到这群人后总有种诡异的愧疚。
文臣武将们不知道他们的皇帝陛下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还满心以为陛下终于意识到了他们的劳苦功高,不再与他们对着干,一时间朝野上下一片和谐。
唯有被常昀养在身边的小侄儿看穿了常昀的想法,“叔父真的要……和那个胡女一同离开么?”
常昀在批阅奏表的同时,在另一张纸上规划着逃跑路线,顺手摸了摸侄儿的头发,“都告诉你了,她不是胡女……唉,我跟你争这个做什么,她是不是胡女和我要离开洛阳有关系么?”
“江山不及美人重乎?”
常昀用看傻子的眼神瞪了眼小侄儿,“对于乔木而言,泥土是其生存的根本,对于鱼儿来说,没有水它就无法活下去。你这问话就好比是一只猫对着树木和游鱼说——我那么喜欢耗子,你们为什么不喜欢耗子?耗子不重要么?”
小侄儿怔怔的想了一会,竟不知该如何反驳。
“总之人各有志。”常昀转过头去继续去看尚书台递上来的粮仓数目清查结果,“我做了这么些年的皇帝,自认为不曾亏欠过山河社稷。留给你的江山算是安稳,你虽然年轻,但是足够聪明,再加上我为你挑选的臣子辅佐,我相信你是能够做一个好皇帝的。”
他一个本不姓常的人为常家的天下卖命多年,仁至义尽。
元光十四年年,在经过了重重设计之后,他总算成功的离开了皇宫。
大宣开国百年,历代皇帝中,有人是老死、有人是病亡、有人是被臣子所杀、有人死于妻儿之手,唯有常昀,是以这样的方式退场。
不知他这一生若是载入了史册中,后人将如何看他。
不过,管这些做什么?旁人怎样看他,和他有什么关系?
**
常昀不后悔舍下皇位和褚谧君离开皇宫。
他唯一后悔的就是出宫钱带上的财物太少了。
早知道褚谧君这些年攒下的身家不少,可没想到她能那么有钱,原以为两个人浪迹天涯风雨同舟,却没想到他是从一个锦绣堆爬进了另一个锦绣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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