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后想想,她当时不该如此冲动的。
在她身边一直乖顺了多年的新阳忽然间脱离了她的掌控,这让她无比的愤怒以及不安。她只想要杀了新阳,哪怕连累阿念也在所不惜。
可是她忘了,对她来说阿念无关紧要,对常昀等人来说,却并非如此。
阿念是东安君她生存下去的支柱;是唯一一个能在褚相死后为他戴孝守灵的孙辈;是常昀的亲妹妹。
新阳挟持阿念时故意没有堵住阿念的嘴,他们在追击新阳时可以听见她无助的哭喊。这世上有谁不想好好活下去,又有谁甘心被放弃呢?
褚亭对这样的哭声无动于衷,但并不代表着别人不会被触动。
“放箭!”马匹追至弓箭射程之内时,她果断下令。
“朕倒要看看谁敢!”常昀喝道。
长信宫卫中不少人都因此而犹豫,在犹豫中,又一次错失了杀死新阳的机会。
那时褚亭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将会陷入到被动之中,她料想整个洛阳都是她褚家的地盘,新阳能够逃到哪去呢?
新阳一路南逃,褚亭的长信宫卫紧追其后。然而一路逃到宫城最南端的昭华门时,新阳一行人勒住了马蹄。
昭华门守卫,大多已被杨七郎所买通。他们蓦然打开了宫门。掌握在杨氏一族手中的军队气势汹汹杀入。
杨氏手中的确握有部分禁军和京军,可是他们怎么敢带兵直接闯入皇宫来?莫非……
褚亭瞬间意识到了,自己的父亲可能是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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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相被扣押在了杨氏庭院内。
这些人控制住了他,但说到底还是不敢杀他,在想出如何对付他之前,只能以这样的方式限制住他的人身自由。
老人跪坐在软垫之上,眉宇微蹙,时不时咳嗽几声。自从几年前他的身体就不是很好,在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后,更是雪上加霜。
“兄长需要请一位大夫过来么?”门被人推开,已是六十高寿的杨家老夫人由孙辈搀扶着缓缓走入屋中。
褚淮睁开眸子,瞥了眼老妇人,“那便请来吧。”
“兄长还真是不客气。”老妇人失笑。她是故符离侯的妻子,褚相的长弟媳,也是杨氏一族中,而今唯一有资格站在这里同褚相说话的人。
“我要是死在你这里,你们想要如何收拾这山河社稷?”
老夫人冷笑,反倒被激起了几分不甘,“长兄垂垂老矣,社稷也好,朝堂之上的权柄也罢,都该放手了。将事务委于年轻辈,怡然养老不好么?”
“委于年轻辈?委于你杨氏子孙儿郎之手么?”褚相冷嘲。
老夫人看着褚相,说话时不是不委屈的,“我杨氏一族为相国劳累数十载,相国无子无孙,这世上唯有杨氏上下能与相国齐心。怎的,原来在相国心中,杨氏子孙竟是外人么?”说到这里老夫人涕泪横流,“相国庇护杨氏多年,杨氏一门不是不感激相国,奈何相国不仁,竟不愿给我杨氏上下一条生路——我的七郎、我可怜的七郎啊!”杨氏一家至今都还以为,杨七郎是因为皇帝遇刺而受牵连下狱流放,然后病死的。
说到底,都是褚相的错。若他肯怜悯小辈,施以援手,七郎何至于送命?
“若你杨氏安安分分,我自然能设法保你们富贵平安,便是有朝一日我死了,你们的爵位也不会有变动。可你看看你们都做了些什么?”褚相虽被困深院,但他也听到了兵马调动的嘈杂声,不难猜出杨家的目的。
“我倒是要问问你们,这是想要遗臭万年么?还是你们觉得,以你们的实力,足以挟天子令诸侯?”
“挟天子令诸侯倒是不敢。”老夫人拭了把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泪,“不过对付您,也是绰绰有余了。”
“你们想杀我?”
老夫人不再说话。
她的孙辈们都认为该杀死褚相,然后再清除效忠褚相的那部分党羽,那么在这之后,洛阳便是他们一家的天下。
但老夫人毕竟活了这么多年,无论阅历还是眼光都远胜过孙辈,她不敢杀死褚相,怕惹来更大的动乱,让整个家族都陷入万劫不复。
之所以同意孙辈们的计划,也不过是因七郎之死刺激到了她,她既想要复仇,又想要为自己的家族夺权,故而愿意冒这一回的险。
至于眼下该拿褚相怎么样,老夫人也不是很清楚。只希望皇宫那边,儿孙辈们早早得手,也好回来拿个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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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宫变,最重要的便是效率。以雷霆闪电之势夺取中枢权柄。
从来没有哪一场宫变持续数月几年,如战争一般的。
褚亭站在长信宫的高台远眺,默默的估计自己的胜算。
赢面不是很大。事发突然,她一开始只想要对付常昀而已,谁想到短时间内敌人便换了一个,攻守之势也发生了逆转。
长信宫现在能够动用的卫兵不过五百,虽然凭借着地利和宫门暂时守住了这里,但看情况新阳随时都会强攻进来。
整座长信宫都已经被包围,水泄不通,她无法获得外界的消息,也没有办法求援。更重要的是,阿念还在新阳手里。
“太后没事吧。”莺娘扶住她,“此地风大,太后还是下去歇息。”
“歇息?”褚亭摇头,“我还有命歇息么?”她沿着台阶缓缓往下,正好撞见了常昀。
“这下,你可满意?”擦肩而过那一刻,她低声质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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