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上班，齐骧和往常一样提前半个小时出门，只为了不遇上堵车。他从醒过来的那一刻便觉得嗓子痒得难受，咳嗽了两声以后，停不下来了。应该是周日出门淋了点雨，所以引发了感冒。齐骧在屋子里找了五分钟，没有找到感冒药，为了不迟到，他喝了杯热水便出门了。
距离单位还有一个十字路口的时候，齐骧从后视镜里瞥见车后跟了一辆包裹了一层厚厚土灰的面包车。他的心里起了一个念头，但很快打消，看到交通灯变成绿色，他往下踩了油门。等他把车开进职工停车场内停稳，再径直往住院部走，果然看到那辆面包车停在了住院部的院子楼下。司机很快地从车上跳下来，哗啦一声拉开车门朝着里头喊：“下车！”
一个皮肤黝黑、身体壮实的青年男人从车里下来，也朝着车里喊：“下车！”
但车里的人迟迟没有下车。青年没什么耐心，身子探进车里把人往外拽，只见一个扎着发辫、穿着大花棉袄的女人被生生地拽了出来。“我不去！”突然，她的情绪像火山一样爆发，原本略显呆木的脸瞬间变得歇斯底里，她用力地挣脱开男人的手，钻回了车里。
这女人蓬头垢面，棉袄上也破了两道口子，白花花的棉絮露出来。看到她黝黑的脸和粗糙得有些别扭的五官，齐骧看了一眼面包车的车牌号，几乎断定她是要入院的病人。他正这么想着，几名护士从住院楼里跑了出来，他们一个个都匆匆忙忙，没能注意到齐骧。他们来到面包车旁，帮助那两个连一个女人都拉不动的男人把女人扯出车外。女人哭得昏天暗地，浑然不觉自己的举动有多么失态。她的发辫全乱了，一把鼻涕一把泪，棉鞋掉在车外，整个人仍然趴在车座上不肯出来。
护士们要么好言相劝，要么施以武力，抓住女人的四肢拉扯着。面包车的司机烦不胜烦，一个巴掌扇在女人的脸上，声音响亮得连几米开外的齐骧都听得清清楚楚。
一名护士见状立即尖着嗓子叫起来：“不许打病人！”
“一拳把她打晕，扛到病房里去算了！”另一个把她送来的男人恨道。
齐骧看不下去，快步走到面包车前，问：“办了住院手续没有？”
那个刚才尖叫的护士忙昏了脑袋，抬头看到是他，顿时像见到了救星：“齐医生！”
齐骧一把抓住女人的脚踝，用力地把她往外拖。“把蒋叔叫下来。”一句话工夫，齐骧已被女人啐了两口唾沫。他皱着眉头，拦腰把女人抱住，其间任她好几顿拳打脚踢，还是没松手，一下子把她扛到了肩上。比芮忱还重。在女人用膝盖往他肚子上顶的时候，齐骧脑子里飘过了这样一个念头。好在没吃早餐，齐骧的胃部撞得七荤八素也没吐出来。
“医生，小心！”还没走两步，司机惊恐地叫起来。
齐骧才抬头，迎面看到女人的大脑袋狠狠地往自己的头上撞来。他避之不及，被撞了个眼冒金星，手上突然松开，女人生生地摔倒在地。就在他还没站稳的时候，女人已经先一步爬起来往外头跑。齐骧没顾上脚步稳当，急忙追上去，其他人也跟着追上来把女人拦住，试图再次抓住她。
住院部的楼下一时间沸沸扬扬，司机瞧准机会一把抓住女人的胳膊，钳住她的脖子。女人喘着粗气，喊得天崩地裂，仿佛有无限的精力和力气，往司机的身上又踢又踹。司机高喊着：“医生！快把她绑起来！”
正在这时，刚才回住院部里的小护士和一个孔武有力的男护士跑了出来。男护士的手里拿着约束带，迅速地将女人的双脚捆住，又绕到她的身上捆住她的双手，干净利落得好像绑扎了一只大闸蟹，转眼间便把女人扛到肩上，道：“去办住院手续。”
折腾了半个多小时，众人可算把那名病患送进了住院部。病患啐在齐骧颈子上的唾沫星子已经干透，留着一股子挥散不去的臭味。他把脸和脖子都洗干净，用毛巾擦了擦，撩起毛衣和衬衫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发现刚才被踢的地方留下了一大片淤青。齐骧吁了口气，扣好衬衫的纽扣，取过挂在墙上的白大褂披到身上。
“小梅呢？”齐骧来到护士站张望了一番，“该查房了。”
张小梅正是刚才那个大叫着不许打病人的小护士，她正在办公室里头，听到齐骧叫她，立即跑出来。“齐医生。”她朝齐骧俏皮地一笑，小声说，“刘姐在里面发脾气呢。”
齐骧的双手放在白大褂的口袋里，问：“谁又惹她生气了？”
“采购部的实习生啊。”张小梅耸肩，“上回不是说咱们科的病房要买新窗帘嘛，然后……”
她的话还没说完，刘启已从护士站里骂骂咧咧地走出来，她一看到齐骧马上抱怨道：“现在的实习生，都不知道是干什么吃的，连个窗帘都买不好！让咱们科的病房挂暖色的窗帘，还嫌不够刺激病人吗？是看咱们还不够忙，多找些活儿让咱们干是不是？”
“所以大小事情还要刘姐您亲自过问才行。”齐骧笑说。
刘启斜睨着他，不以为意地嗤笑一声：“知道你嘴甜。你可也上点心吧！别只管做好自己的事。”说罢白了他一眼，“哎，这一个个都怎么了？要查房了还不来？还要齐医生亲自去请啊？！——你感冒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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