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只是文字，但蔺青梧的脑海里已经想象出沈东阳说这话时的神情。想到他的模样，蔺青梧内疚的同时，心里更多的是无奈。
无论如何，此前确实答应过沈东阳在先。蔺青梧虽想着在电话里向沈东阳解释，可已经预先感觉到解释没有用。
下了车，蔺青梧和梁涣兮一同往镇子里走。
走到憩居和书店的分岔路口，蔺青梧决定还是到书店去一趟，和沈东阳说清楚自己的顾虑，到时候再回家或许可行。蔺青梧相信，沈东阳终究不是那么蛮不讲理，不愿意体谅他处境的人。
“涣兮。”蔺青梧停下脚步，“我到东阳那里去借几张DVD，刚才和他说好了。明天你要是没事，我们在家看电影吧。”
早在计程车里，梁涣兮已经瞄见沈东阳给蔺青梧发的信息。蔺青梧此去是不是借光碟另说，反正，梁涣兮从那时起就知道蔺青梧不会和自己一起回家了。
梁涣兮做好了心理准备，也就不会惊讶。
“哦，好。”梁涣兮往憩居的方向转身，临时想着要不要叮嘱蔺青梧早些回家，但这念头只是在脑海里闪现，终究被他压抑在喉咙里。
梁涣兮脸上的漠然让蔺青梧心中一怵，他打定主意不在沈东阳那儿久留，说明清楚后尽快回家。
带着速战速决的想法，蔺青梧急匆匆地往书店赶。
寒冬腊月里，小镇的石板路上结着薄薄的冰，走在上面，脚底直打滑。蔺青梧走得太匆忙，几度跌倒。他呼哧呼哧地喘气，反而更觉得深夜寒冷了。
天空中的月，看着也是冰的，照在石板路上，亮堂又冰冷。
蔺青梧的双手揣在口袋里，脖子往大衣的领子里缩。晚餐吃的烤肉好像已经消化得差不多，他又饿了。
穿过只能走一个人的小巷子，蔺青梧抬眼已看见书店在不远处。
忽然间，一个念头从蔺青梧的脑海里冒了出来——他想起去梅引的路上，梁涣兮接的那通电话。
那时他毫无依据地认为那是梁涣兮的女朋友打来的电话，为此心中悻悻。可是现在他再回想，才发现其中有蹊跷。因为那时梁涣兮的语气很冷漠，反复强调自己回到兰塘已经很晚，说明对方希望他可以早点儿回来。如果是女朋友，为什么明知他和爸爸在一起，还那么希望呢？而且，梁涣兮对女孩子一向非常温柔，应该不会用那种语气和女朋友说话。
想到这里，蔺青梧溘然停步。
他的心脏突然间跳得飞快，好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他突然间意识到那说不定是梁楚雨给梁涣兮打的电话！
刚才一路走来，蔺青梧虽然觉得冷，但没有发过抖，直到此时他才生生打了一个寒颤。
如果是这样，说不定刚才给梁涣兮发信息的人也不是白穗，而是梁楚雨。
一瞬间，被背叛的绝望感充斥了蔺青梧的脑海。他感到一阵晕眩，两眼一黑，双腿几乎发软。
原来，梁涣兮整晚使用手机，全在和他的亲生母亲梁楚雨联系。
整个晚上，他那么焦虑地想和梁涣兮亲近一些、再亲近一些，而梁涣兮，三心二意，不是为了女朋友，而是为了妈妈。
倘若真是这样，那么说不定他们两人是说好晚上在兰塘见面，所以梁涣兮才坚持复述身在梅引。不过，蔺青梧记得梁涣兮挂断电话前说的那句“随便”，这意味着他最终默许了梁楚雨的打算。
蔺青梧喘着粗气，在原地无助地徘徊，回过神时终于确定自己不能这么由着他们来。他曾经说过如果梁涣兮想走，他绝不强求，可他在这一刻发现那只是为了让自己显得体面的说法罢了。他不希望梁涣兮离开，从来都没有希望过。
哪怕脚下路滑，蔺青梧还是迈着大步，走得飞快。
他几乎跑起来，心底充满某种他难以解读也无暇解读的恐惧。
空无一人的街道，被红灯笼和月光照亮的石板路静谧得诡异。蔺青梧抄着近道，穿过每一条他平时不常走的小巷子。脚下的石板松动，他常常踩出缝隙里的雪水，溅湿他的鞋和裤脚。
终于，憩居的院门就在不远处。
蔺青梧却停下了脚步。
雪水已经浸透他的裤脚，湿进了袜子里，而他的双脚早已经像冰块那么冻。
他怔怔地望着不远处，只见梁涣兮从院子里走出来，和等在门口的梁楚雨说了几句话，两人并肩朝与他相反的方向走去。
蔺青梧下意识地迈腿，想追上他们，可恐惧又让他不敢上前。果然，他们早就说好要见面了，梁涣兮一直瞒着他。想到这里，蔺青梧觉得自己的心像撕裂一样疼，脑袋却浑浑噩噩。
可他还是不能够就这样让他们离开。不料，蔺青梧才往前走没几步，口袋里的电话响了。
他掏出手机一看，是沈东阳的来电。蔺青梧的心中浮现短暂的厌烦，却不得不接起：“喂？”
“喂？你到哪儿了？”沈东阳问，“还没到吗？”
蔺青梧正为梁涣兮的离去而紧张，哪里想得到别的？哪怕没有对沈东阳述说过前因后果，蔺青梧仍不假思索地说：“梁楚雨来了，想把涣兮带走。”
不知沈东阳是否震惊，他没有马上回答。
只是两句话的功夫，蔺青梧已经再见不到梁涣兮和梁楚雨的身影，他仓皇地往前走，没时间考虑沈东阳的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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