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景葵意味深长地看他，道：“你是个乖孩子。”
听见夸奖，梁涣兮羞涩地笑了。
等待梁涣兮的不是山珍海味、大鱼大肉，只有一碗散发着茶香的白粥，还有一盘晶莹剔透的虾仁。不过对梁涣兮这样的小人来说，这些已经绰绰有余。他惊讶地发现桌子很矮，地上铺着几个座垫，他得席地而坐。
透明粉红的虾仁里点缀着一些茶叶，因跟在蔺青梧的身边，梁涣兮时常见到茶叶，一眼辨认出那是碧螺春。他又小心翼翼地嗅了嗅面前的这碗白粥，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绿茶清香，竟让他想起了蔺青梧身上的味道。想到这里，梁涣兮有些害羞。
他好奇地看了看站在门口的那位漂亮阿姨，还有站在身边的郑景葵。“郑伯伯。”梁涣兮这才发现自己很不懂礼貌，居然擅自坐下了，忙起身道，“您坐。”
郑景葵微笑道：“我已经吃过晚饭了，你吃吧。先前不知道你要来，我们没准备什么好饭菜，你只管填饱肚子。”他发现梁涣兮正在窥看门边的服务员，“她也吃过了。”
哪怕如此，在陌生人面前自己吃饭，梁涣兮还是头一遭。他谨慎地重新坐下，忽而想起平时蔺青梧在家里时，偶尔坐在他的床上帮他穿衣服或叠被子，总是跪坐着。记起这个，梁涣兮也学着记忆中蔺青梧的模样，端坐起来。但是，他才坐到自己的脚丫子上，两腿立即开始发麻了。他苦恼得想放弃，随意地坐一坐即可，偏偏又机敏地发现郑景葵的脸上浮现出赞许的表情，立即知道跪坐着才正确。于是，哪怕坐起来很不舒服，梁涣兮还是跪坐着。
白粥中有蜜糖的香甜和绿茶的芬芳，碧螺虾仁同样新鲜可口，早已饿坏的梁涣兮囫囵吞枣似的吃了大半碗粥，原本干瘪的肚子很快鼓成了小皮球。如果不是郑景葵中途已经离开，他必定不敢这么放肆地吃。吃饱以后，梁涣兮满足地摸摸自己的肚子，又警惕地看向站在门口的那位服务员阿姨。她似乎不曾注意他，梁涣兮在心里这样安慰自己。但是，他得去找爸爸了。
“阿姨。”梁涣兮舔干净嘴巴，起身时双腿发麻得几乎跌倒，“我吃饱了。我想去找我的爸爸。”
服务员见到他打算自己收拾碗筷，惊讶地快步走近，十分自然地跪下阻止道：“这些我们稍后会收拾，你放着吧。”她接过梁涣兮手里的碗，重新放回桌上，“走吧，我带你去找蔺先生。”
吃饱了饭就能够见到爸爸，再也没有比这个更好的事情了。梁涣兮高兴地点头，毫不怀疑地跟着这位漂亮阿姨走了。
来到美术馆以前听见的琴声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箫声。这间房子很大、很宽敞，路很长。梁涣兮在路上除了画以外，再没见到除了漂亮阿姨以外的第二人，连郑景葵也不知去了哪里。
箫声越来越近，他们来到了一排木门窗前，望着穿透窗纸的柔软光亮，梁涣兮的心里既好奇又期待。漂亮阿姨打开了其中一道门，门后宽敞、幽静的画面映入了梁涣兮的眼帘，看得他愣住。
屋内有两张长案、一张短案，长案旁分坐了几位大人，有人白发苍苍，有人正值壮年，而蔺青梧则坐在那张摆放着茶具的短案前。
屋内分明有人，可除了箫声以外再无声响，梁涣兮闻到了空气中浮动着的淡淡梅香，不知哪里有梅花。他注意到置于短案旁的那张香案，上面端放着一只香炉，猜那是香的来处。可梁涣兮的注意力很快全集中在蔺青梧的身上，再移不开双目。
蔺青梧换了一件烟灰色的棉质衬衫，端坐在茶案前，眉目清冷。衬衫的领口被他严谨地扣上最后一颗纽扣，双臂的衣袖却恰到好处地折至上臂，露出精瘦的手臂和纤细的手腕，还有他的双手。那一双白玉般的手，在摆设茶具时，每一个动作都优雅得如同浮云，又平淡得宛若清风。
“蔺先生，孩子带过来了。”服务员恭谨地说。
正要将铁壶从白泥风炉上取下的蔺青梧闻言望出来，看见正两眼发亮望着自己的小人，对他莞尔。他重新放下茶壶，远远地对梁涣兮招手。
梁涣兮看见门边放了一些鞋子，便脱掉鞋，乖觉地走到蔺青梧的面前，张嘴将要吐出“爸爸”二字，又恐在外人面前不能乱叫，闭嘴后没有声音。他忐忑地用眼神向蔺青梧发问，见他微笑着眨了一下眼睛，立即高兴地叫：“爸爸。”
“爸、妈，这就是涣兮。”蔺青梧直跪而起，将梁涣兮的身子扳过去，面对坐在长案旁的两位老人。
梁涣兮看到这两位气质非凡的长辈，顿时紧张极了。他谨慎地挺直了身子，又敏锐地发现其他人全在用好奇的目光打量自己，更令他惴惴不安。他下意识地想退后，往蔺青梧的怀里靠，又感到蔺青梧的双手将他牢牢地固定在原位。他抬头望了蔺青梧一眼，只见他点头鼓励自己，便对这两位老人问候：“爷爷、奶奶，我是梁涣兮。”他紧张得不能呼吸，“我是蔺爸爸的小孩。”
此话一出，席上的其他人纷纷交头接耳，两位老人也不约而同地皱起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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