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边的晚霞逐渐褪去，卫生间里传来哗哗流水声，苏信从卫生间里走出来，看了一下搁在桌子上的手机，声音有点儿哑：“我们该去了，王玉他们已经先走了。”
苏信从柜子里掏出两件t恤，其中一件扔给赤着上半身的宋羽，宋羽套上衣服，手搭在苏信肩上，摸了摸他后颈上鲜红咬痕，笑起来和苏信一起出了门。
寝室楼已经没有几个人，两人走到一楼大厅的时候，苏信摸兜发现自己手机没拿：“哎，你等我一会儿，我上去拿个手机。”
“我拿了。”
宋羽转身，苏信已经飞快跑上了台阶：“我要录像！你手机像素不好！”
苏信跑回宿舍拿了自己的手机，出门撞见拿着拖布的谢华：“谢华？你怎么还没去？”
“今天是我公共值日，早上忘了，大爷叫我来收拾水房，”谢华笑笑，“我就叫香香姐先走了。”
苏信啊了一声，听见楼下的宋羽在叫他，就匆匆拍了下谢华的肩膀：“那我也先走了。”
“嗯。再见。”
“再见。”
恍惚间，苏信莫名其妙的不安，回头目光在谢华被臃肿校服包裹的瘦弱背影上顿了下，扭身三两步从楼上跑下来。宋羽放下手机抬头看他：“姜梦涵已经在催了，大家伙都到了，说你作为班长怎么能最后一个来。”
“她着什么急？烟火不是晚上八点才开始吗？”
苏信和宋羽从寝室楼出来，楼前还有三三两两在闲逛的人。
“你看还有这么多人呢。”
从学校去广场的那条小路上人熙熙攘攘，路两侧柳树的枝条已经垂到了头顶。宋羽抬头，黑蓝色的天空在摆动的柳条间若隐若现，他偏头看看心神不宁的苏信，问：“你怎么了。”
一直低着头的苏信停住了脚步，纠结一阵：“羽哥，我总不是很放心。”
宋羽皱眉看他：“你不放心什么？”
苏信回忆刚刚在寝室楼前一晃而过的几个人：“刚才寝室楼门口你看没看见那个欺负过谢华的男生？”
“我不太记得。”宋羽仔细想了一下，看苏信面色沉沉，问，“怎么了？”
“不行，我还是要回去看一眼，”苏信抬眼，语气逐渐变得焦虑，“我走的时候谢华在寝室楼里呢！”
苏信匆忙往回跑，宋羽跟在他后面，边跑边开始打电话，路上的行人大多是要去广场看烟火的，两人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校园里一片寂静。
苏信冲到寝室楼门前，舍管大爷已经把寝室楼的大门锁住了。
“有人吗！”
苏信用力拍动铁门，也没人应他。
“大爷不在值班室。”宋羽举着手机从旁边走过来，“我刚才给宋香香打电话了，她没看见谢华，给他发消息也没回。”
“操。”
苏信狠狠踹了一脚铁门，宋羽拽开他：“走吧，咱俩宿舍的窗户没锁，我们走窗户。”
宋羽砸开管理室的锁，从里面搬出一个梯子，宋羽先上去打开窗户跳了进去，回身扶着苏信进到寝室。
宋羽推开门，楼道漆黑一片，苏信摸索着找到了灯的开关。电流声里灯光闪了几下亮了起来，狭长的走廊里没有人，宋羽叫了一声：“谢华！”
没有人应。
苏信回头，看想另一边黑暗的走廊，猛然想起什么，往走廊尽头跑去：
“谢华！你在吗！谢华！”
苏信冲到水房门前，门紧紧闭死了，一股血腥味从门缝里溢出来。
“操！”
苏信抬腿踹门，猛地踹了两三下，松动生锈的门栓被硬生生拽了下来，门撞到了后面的墙壁上然后弹了回去。
苏信僵在门口，月光从窗户外照到水房的瓷砖地面上，黑色血泊里谢华扭曲着四肢没有一丝声响。
苏信脑中一片空白，背后腾地出了一股冷汗，脚底虚浮的往前迈了一步。跟来的宋羽风一样冲到谢华旁，跪到血泊里，脱了自己的衣服垫在淌血的后脑勺，抬头看向浑身剧烈颤抖的苏信：“苏信！苏信！”
苏信呆呆看向宋羽，宋羽压住伤口朝他喊：“救护车！报警！”
苏信猛然回过神，掏出手机拨号时手指难以控制的颤抖。
夜风阵阵，从未关紧的窗户缝隙里吹进来，苏信握住谢华冰凉的手，刺耳的警笛声在空旷的校园里鸣响。
校里领导很快来了，郭洁是最后一个到的，一来就直奔向站在警察身边的苏信和宋羽，抬手抱住两人，轻拍着他们的后背：
“你们俩个没事吧？”
宋羽摇摇头，苏信喑哑着声音开口：“老师，谢华他怎么样了？”
郭洁没说话，一旁的警察叫她，到一边和郭洁说了几句，郭洁转过身，：“警察想问你们一点儿事情，你们现在能回答吗？如果不能，就不要勉强。”
宋羽看向旁边眼神有些涣散的苏信，点头：“我可以。”
“我也可以。”
警察分别带走了他俩，问话持续了半个小时，苏信断断续续地回答着警察的问题，最后苏信抬眼看向问话的年轻警察：“宿舍楼里有监控，你们没看见是谁吗？”
警察没有回答苏信的问题，只是叫他回去好好休息。
苏信恍恍惚惚走出房间，宋羽等在门外。
苏信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鲜血已经凝固，他的声音轻的几乎要听不见：“羽哥，我要去洗个手。”
宋羽陪他到楼下的水房里，苏信打开水龙头，在哗哗的流水下用力搓洗自己的手指，即使已经洗干净了还在依旧冲着，宋羽上前关了水龙头，拉起苏信湿哒哒的手：“走吧。去外面呆着。”
宋羽拉着苏信的手一前一后的走在偌大的操场上，夜幕下的校园寂静若空，宋羽抬起头，月色恍惚间支离破碎，一片片扑簌簌的掉下，掉进茫茫黑夜里不见光明。
宋羽听见身后传来啜泣的声音，暗夜里他回过头抱住苏信，贴在他脖颈的脸颊沾满温热的泪水。
“为什么会这样呢？为什么呢！”
苏信终于忍不住埋在宋羽胸前，嚎啕大哭：“他都说要往前看了，他都说要去未来看看太阳了！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宋羽没说话闭上眼睛，把下巴靠在他的肩膀上，一下一下抚过苏信抽气起伏的后背，像是安慰也像是自言自语的喃喃：“会好的，他会好的……”
“会吗？”
烟花划破天空，爆鸣声盖过了底下万物的声响，汽车的鸣笛，行人的熙攘，和那摊正在被洗去的血迹，都在极目绚烂的烟花下不值一提。
但是宋羽还是听见了苏信在他耳边支离破碎的低问：
“这个世界会好吗？”
散落的火光，在凉风夜空上落成碎片，梦幻得不真实的烟火在天空闪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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