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信拦了辆出租车，带着宋羽回了自己的小破屋。
“你等我烧个水，把湿衣服脱了我去给你找衣服。”
苏信打开门，鞋都来不及脱，抱出自己的棉被裹在瑟瑟发抖的宋羽身上。
宋羽面色苍白，抖了抖才要挣开他:“衣服脏。”
“闭嘴你!少他妈矫情在我面前装坚强!”
苏信打开电暖气和热水器回来，扒了宋羽湿漉漉的衣服，给他准备了干净衣裳，宋羽光着身子缩在棉被里止不住抖，苏信去厨房煮了姜汤给他。
宋羽吃掉姜汤里煮的荷包蛋，身子暖了些，苏信在一旁接过碗，宋羽抬手轻轻搂住苏信的腰。
苏信拽住一头的棉被裹好宋羽露出的半截肩膀，宋羽紧闭着眼睛，打湿的睫毛剧烈颤抖:“干嘛?”
“别走。”
“……不走。”
等水烧好了，宋羽冲了个澡。进去的时候，宋羽已经没有力气站直了，苏信只好搬了个凳子，半搂半举着给宋羽洗了个澡。
洗完澡出来，苏信也跟着换了套衣服。
苏信不放心宋羽在雪堆里坐了那么久，给宋羽量了体温，喝了包感冒冲剂才让宋羽上他床上睡觉。苏信关了灯出屋，听见身后有响动，一回头，宋羽裹着棉被跟在他后面出来了。
“睡觉去吧。”
宋羽摇头，苏信矮身坐在沙发上，宋羽跟过去，挤在苏信身边:“里面黑。”
“看会儿电视?”
苏信揽过宋羽的肩膀，宋羽蹭了蹭自己的头发呆呆靠在苏信肩上，看见茶几上放着一本书，轻声问:“你念书我听好不好。”
苏信拿过书，随手翻了一页，动了下肩膀让宋羽枕的舒服些，开口清雅的声音缓缓念着。
两人依偎在沙发一头，宋羽轻轻闭上眼睛，客厅昏黄的光映在宋羽眼底，身侧的苏信身上的温度拢上来。
宋羽从未有过的心安。
“一个人，决心堕落，任你怎样规劝勉励，都无用，越说，他越火，越恨你——这样的故事，所遇既多，之后，凡见人决心堕落，便欢送……”
“所谓无底深渊，下去，也是前程万里……”
“前程万里……吗?”
宋羽睁开眼，声音轻得似屋外头落地即化的绒雪，化在屋中温暖的光里，“一脚踏下去，便是万里，没有头的万里。”
苏信缓缓合上书，仰头，宋羽的发丝蹭在他弯曲的脖颈曲线上。
“万里。”苏信轻吐出一口气，柔和的光照在他浅笑的脸上，却字字狠决，“无底深渊，我也要凿出洞，透进光来。”
宋羽呵呵笑起来，胸口起伏几下笑着笑着出了哭腔，泪珠止不住地滚落下来。
“这次，你要听羽哥的悲惨人生吗?”
宋羽通红着眼眶，扯出个破碎的笑。
“我妈没了，大出血，死在了生我的手术台上，在我初三之前他们从来没跟我说过我妈是在生我的时候死的。结果高一那年，宋国盛那年意外知道了我的性向，我和他吵架，所有难听的词我都听见过。那天生日，我又和他大吵了一架，你知道他说什么吗，他说我妈是因为生了我才遭天谴死在手术台上的!”
宋羽手指死死拧着棉被，头顶在苏信胸口，几乎泣不成声，“他怎么能这么说，怎么能!我这辈子都不原谅他!我不会原谅他的!”
苏信抱紧了他，下巴抵在宋羽头顶，拿衣袖给宋羽细细抹眼泪，一只手一遍一遍抚过他的后背。
“还有初三那年!体育特长能给中考成绩加分，我去测跳高之前，他皇上不急太监急，颠颠跑去市场买了甜瓜和瓶营养快线回来，想我好好跳，他妈的，下午就坏肚子了，老子一米五都没跳过去，挂了三天盐水!”
宋羽边抹了眼泪边止不住哭，也不耽误他中气十足的骂，“瞎买个屁啊，叫营养快线就他妈有营养啊!”
苏信听着忍不住想笑，宋羽立即带着泪叫起来:“笑屁啊，不许笑!”
说完，自己没忍住往上弯了弯嘴角，却顷刻间就默默掉眼泪。
苏信抿嘴抬手给他擦眼泪，宋羽握住苏信的手腕，整个人拥上去将苏信整个人环住。
“抱抱。”
苏信两手轻搭在宋羽肩膀:“抱抱。”宋羽一抬手关了灯，静谧的黑，相拥的两人此刻却没什么暧昧，只剩下慰藉。
“打那儿之后我就没回过家，浑浑噩噩直到我高三辍学跟我姐雇的小货去外地拉货。”
宋羽平静喑哑的声音像是说着上一世听来的旁人故事:
“我现在还记得是在廊州的晚上，有人跳楼，我和那个司机路过的时候那人已经跳下去了，我还在旁边看了一会儿，结果过几天新闻出来，我才知道竟然是个初三的孩子，因为和我一样的原因，跳楼了。”
眼泪模糊了宋羽的眼眶，宋羽闭上眼，泪珠划落，被窗户外透出的月光映的晶莹剔透。
“那天晚上我坐在货车里不知道怎么就哭成个**，一夜没睡。回了安东之后，我才明白我哭的是我自己。我也站在窗台前过，灵魂已经跳下去无数次，肉身浑浑噩噩，行尸走肉一样继续活着。”
“那天我知道我得把我的魂儿捞回来，站在无边黑暗深渊也没关系。我去找我姐，我回来复读，像你说的一样，我要凿出洞透进光来。”
宋羽咧开嘴无声的笑，声音温柔又坚定:“你记不记得我说过我的梦想是改变世界?那次其实不是开玩笑。我想着能有一天没有人，没有人再跳过那个窗台。”
“活在这糟乱的世上，谁的心上不带了点儿伤呢，我的伤太疼了，就给藏起来了。”
苏信手臂收力，用力拥紧了他，深深嗅了下宋羽身上沐浴露的味道——他的沐浴露的味道。
“但是苏信，这次，这次我把心掏出来给你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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