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阳宫的春意全然无来的迹象,越往高去,积雪越厚。崖之困惑,若是从前这个时候,应已是满山新绿才对。
道童们早已站在宫门前等候他们,后生眼力好,远远地看到两个水墨靛蓝的身影,一人回道馆通报,其余的道童跑下来接他们。
“师伯!”“师伯!”道童们的脸被吹得红彤彤的一片,崖之把他们中最小个的抱到肩上,攘攘着地往纯阳宫走。
雪荇不能久站,远步要靠轮椅,双腿盖着绒毯,防止膝盖受寒,她命人将腾空画影收好,让人加旺了碳火。
“师兄,这位就是你常提到的墨意公子吧?”
墨意行了礼,恰逢屋檐雪落,百年前的长安一面,她正值金钗年纪,又遭遇险恶,应是不记得了吧。
雪荇突然咳嗽起来,云灵给她端上热茶。墨意给雪荇诊脉,体质过寒,若暖春再不来,寒毒侵体,不利于身。
“师傅...”跑进来的徒弟不知客到,慌忙作揖行礼,身上的落雪抖落,“坐忘峰那边,雪又刮起来了...”
崖之与墨意心底一惊,对于那边发生过的,两人再铭心不过。
座上有人嘀咕:“这几年的冬天,坐忘峰与论剑峰的风雪越发频繁,似乎不愿停止一般...”
“今年的冬,也太长了,长到春天不会来似的...”
“听说长安已经开春...”
“咳咳。”雪荇轻轻咳嗽了几声,殿里安静了下来,她让亲传弟子云灵给两人安排住食,又忍不住咳嗽了几声,“云灵,先让师兄他们落脚歇息。”
雪荇转头让其他弟子安排晚膳,让云景推她回房,又忍不住咳嗽起来。
“你师傅这样多久了?”崖之向走在前头的云灵问道。
“入冬开始便是这般了。”云灵答,推开崖之曾住的房间,收拾得一尘不染,屋里的碳火温度燃得正好。
“刚刚所说坐忘峰那边是何情况?”
“近几年,坐忘峰的风雪经久不去,时而停止,止后又刮起来,师傅曾派人查看过,不知因何所致。”云灵将碳支旺,“今年入冬越发寒冷,本以为过了大寒会好转,如今已是三月中旬,却越发冷寒了。”
崖之心里沉了一下,云灵行礼退了出去,晚膳时间会再来通知。崖之走出屋外,望向远处的坐忘峰,笼罩在白茫茫的一片之下,崖之皱了皱眉,胸口一阵闷痛。
“明儿我们去看看?”墨意看出崖之心里忧虑,提议道。
崖之心上的闷痛缓和下来,点了点头,雪又开始下了。
你心里的事,不能与我说么?墨意望着落得越发厚重的雪,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细面白如棉,猪油敖的汤鲜亮,吸饱了汤汁的冻豆腐方方块块,萝卜通透,肉末浇头,白菜铺底,撒上炸过的花生碎,已是拿出了最好。
“等天气暖起来,后山的菜地就可以翻新耕种,以前师兄把韭菜当野草锄了呢。”雪荇慢悠悠地回忆着。
墨意“噗呲”一声轻笑,在百花园的时候,他也是不准崖之靠近花苗的。
崖之咳了两声掩饰,食堂已经翻新,一长方桌一条平凳,重新刷过松油,荏苒的时光历历在目,音容面貌已改,独留孤身之外。崖之心里一阵感叹,伸手悄悄握住崖之落在长凳上的手。
墨意脸上的神色露出温柔的暖意,把手放进崖之手心里。
入夜后的华山白雾更重,像被一层层白纱包裹覆盖,星月朦胧,望不到远处的山峰。道童们点起零零星星的灯火,薄弱的暖光在雾气中显得有些荒凉。
崖之短叹了一声,转身进了屋,他让云灵把晚膳后拿来碳换了回去,天如此寒冷,其他人更需要。
墨意想问的话到了嘴边,奈何就是张不了口,他知崖之心里有事,又怕问出了芥蒂。
房里的灯一一暗下来,夜已深了。
“剑走流云间,穿水过...”
有人,在练剑...崖之踩在雪上,往那声音走去。
新雪稀稀落着,论剑峰的华山松上挂着薄薄一层,显得松叶更绿。
远处传来一声长长的鹤唳,带来阵阵诡异的风声,崖边练剑的少年随着声音望去,一只红顶仙鹤被一只大鹰追捕着,飞行间四周刮起冷冽的大风,雪花分飞。那仙鹤口中不知衔着何物,在空中快速流畅地滑翔,躲着大鹰扑翅制造的旋风。
崖之正想出手,舞剑的少年已聚气为剑,运剑而出,剑锋直指大鹰,正中鹰肚,大鹰痛唳,双翅大张,挥动之间鼓起两道飓风冲向少年。
“小心!”崖之呼出声,迈开腿朝少年跑去。
飓风刮起瘦弱的少年,后背一个坠空,摔**后的万丈深渊,崖之与少年眼神相对了那么仅仅一秒,少年就消失在崖边。崖之扑上去,眼睁睁地看着少年坠落,淹没在层层山间雾气之中。坠下层层白雾是刺骨的冰河,冻寒让人失去知觉,一张口,冰水就往口中灌。
好难受!崖之掐住喉咙,在冰河中挣扎起来,四肢、身体各处传来剧痛,越是挣扎溺得越快。不对!不对!明明坠落的是那个舞剑的少年,为何变成了自己?
“扑通—”有什么像利箭一样穿透冰河而来,崖之艰难地睁开眼,映入眼里的是鲜艳的红,对上葡萄一般黑色的眼珠。
“哈—哈—”身体被托举着冲出冰河之时,崖之惊坐起来,像从溺水中呼吸到空气一般大喘着,身体因为恐惧寒冷颤栗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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