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奶奶今天心情尚佳，喊了孙儿把自己扶到了凉亭下坐着，甚至还惬意地哼起了小曲儿。
花歌在旁边问：“奶奶今天哼的是什么曲儿？”
“是牡丹亭吧？”萧霁月在另一边回答：“应该是游园那一段”。
“是啊。”花奶奶很意外，说：“我这才哼了两句呢，你这后生不简单呐！”
“家里有位长辈很喜欢苏州。”萧霁月解释道：“所以研究过部分那边的文化，以前有跟我讲过一阵子昆曲。”
“难得遇上个摸得着门道的后生。”花奶奶似乎被勾的来了兴致，清了清嗓子，“老太太今个儿就给你们两小辈儿来一段吧！”
“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
“原~来~哎~姹~啊~紫~嫣红~开遍~~”
“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老人对节奏速度的顿挫、疾徐和咬字、吐音都把控的很好，特殊的腔调让她的声音并没有染上太多岁月的痕迹，反倒是行腔优美，缠绵婉转、柔漫悠远见长，听着像是已有多年班龄的职业戏曲演员。
良辰美景奈何天
便赏心乐事谁家院？
朝飞暮卷，云霞翠轩
雨丝风片，烟波画船。
萧霁月听了一会儿，伸手把花奶奶带来的竹竿子拿在了手上，在她转腔或顿挫的间隙中，偶尔会伸出竹竿敲击地面的石板，时而敲一下，时而敲两下，时而敲数下，渐渐地跟花奶奶的腔调和上了。
“可以啊太子爷。”花歌惊了，他问自己的同桌：“您还有什么我尚未解锁的新技能吗？”
萧霁月没回话，只是稍微扬了扬眉，然后继续跟着调子敲石板。
花歌也扬了扬眉，他怎么觉得刚刚太子爷的表情里带了点小得意？
那牡丹虽好，他春归怎占的先？
闲凝眄生生燕语明如剪
听呖呖莺声溜的圆。
一曲罢，中途唯一没有出过力的花歌同志只能充当后勤人员，他连忙抄过了石桌上的绿茶递到奶奶手上，然后开始鼓掌。
“好听！奶奶唱的真好！！再来一段儿！”
“就你会哄我这老太太开心。”花奶奶喝了几口茶，笑睨了自己孙儿一眼，然后又清了清嗓子，说：“行，那再来一段儿长生殿吧。”
“花~繁~浓~艳~想容~颜~~~”
萧霁月稍微改变了一下敲石板的节奏也跟了上去，花歌觉得自己不能显得太闲了，于是摸出了手机，打开了录屏功能对着他们开始拍。
等长生殿也唱完了之后，萧霁月把花奶奶的竹竿子还了回去，然后伸手去拨挡在自己面前的手机，花歌躲开了他的手，又把摄像头对了回来。
“太子爷，来笑一个~”
可能是刚听完两段曲子，心情还算不错，萧霁月还当真配合的笑了，说：“干什么啊你。”
花歌猝不及防的被屏幕里的笑脸闪了一下，差点要拿不住手机，连忙用两只手抓紧了，对着萧霁月的脸又凑近了点，突然说：“哎，我要发了。”
萧霁月还在笑，问：“什么？”
“我已经有太子爷蹲着洗菜的绝版照片了，再加上这段微笑的视频。”花歌举着手机，“等会我把截图往我们学校贴吧里一放，跟他们说想要高清无、码外加视频源文件的话，就得花钱来买，你猜会怎么样？”
“谁会来买这种东西啊……”虽然这么说着，萧霁月却还是伸手遮在了摄像头上，说，“把视频关了。”
花歌不肯，他把手机拿回身前按了保存，然后又开始了新一段视频的录制，由于身高的差异，萧霁月多次想把手机抢过来删视频，最后都发现够不到，只能往远处跑，不让花歌继续拍了。
“不要再跟过来了！！”太子爷非常罕见的炸了。
“你跑什么！”花歌拿着手机在他身后穷追不舍，“大不了卖出去的钱我们一人一份啊！”说完自己都没忍住笑出了声，他现在这是在逼良为娼呢？
花奶奶坐在石凳上，听着不远处两个少年的笑闹声，不禁感慨：“哎，年轻真好啊……”
然后又唱起了小曲儿：
“哎呀！扑轻~烟~曼~渺~~”
“翻~飞又~飘，托身~灵巧，逞姿~媚娇~”
“羡~诶~他成双~作~对～皆同~调~嗷~”
两人闹了一会儿都累了，花歌直接仰躺在了石桌面上，桌面太短，他两条长腿只得憋屈的交叠在一起，盘了个不顾形象的蛤蟆腿。
这张桌子周围没有摆石凳，萧霁月只好就地取材，挪了块不知道为什么会落在这里的木板，拍干净后，背对着花歌坐下了，花歌身子在石桌上往后挪了挪，然后把后脑勺枕在了萧霁月的肩头，喟叹出声：“哎，这下舒服了。”
歇了五分钟后，萧霁月耸了耸肩，说：“该回去了吧，你奶奶还在那边。”
“十八年前。”花歌仰躺着突然说：“我奶奶是他们戏曲班子里的名角儿，那年她捡到了我。”
“然后呢？”萧霁月问。
“我六岁那年，她在一场车祸中伤到了视神经。”花歌说这些话的时候没带什么感情，但他说得很慢，“是为了把杵在车头前面的我推开。”
萧霁月能感觉到对方只是想把这件事陈述出来，并不需要什么安慰与评价，所以也什么都没问，不过在他偏头看了一眼搁在自己肩上的脑袋时，还是伸出手在那人的发顶上轻轻揉了揉。
花歌顿了一下，然后问：“你知道奶奶为什么叫我阿续吗？”
萧霁月：“为什么？”
花歌：“听我奶奶说，她捡到我的前两年，我经常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的，就是看着随时会没命的那种。”
萧霁月接到：“所以阿续的续，是续命的续吗？”
“嗯。”花歌把盘累了的腿松开，平躺改为了蜷缩式的侧躺，脑袋在萧霁月肩头转了半个圈，拿后脑勺冲着萧霁月的脖颈。
“后来我身体状况越来越稳定，甚至比其他孩子都要结实一些，奶奶就给我改了花歌这个名字，方便上学。”
听到这萧霁月突发奇想的问了句：“怎么没给你改成花曲？”
花歌反应了好几秒才明白过来，直接被气笑了：“所以说要多读点书啊渣渣！你昆曲疯魔了吗？”
萧霁月有些尴尬的扯了扯自己额前的刘海，他本来想问，花歌的歌字，是不是因为花奶奶喜欢唱曲儿，刚刚“花曲”那句话，也是想到了这层才鬼使神差问出来的，不过萧霁月最后还是决定不问了，只是又耸了耸肩，说：“起来，得扶你奶奶进屋了。”
“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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