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个人呢,有时候说话只是因为性格随意,说说也就算了;无比认真的话听在耳朵里最后什么都没有,有些时候听上去假假的话,他又会真的去做。
就如同,她真的看到风琅琊蹲在小花园旁地上刨着坑,看到他把包裹着荷叶的鸡丢进坑里,再仔细的埋好,明明灭灭的篝火燃烧起来,有渐大的趋势;再然后,她听到了竹子噼啪炸裂的声音——他竟然真的架上了一个竹筒,看架势显然是在做竹筒饭了。
淡定如单解衣也在这瞬间有了噎住的感觉,若不是风琅琊身上那袭月白的高贵长衫给她生生扯回一抹理智,她真的有种此刻身在林间山中的艰苦岁月的感觉。
奢侈的最高境界是什么?
不是在破烂的屋子里啃着大肉美食;更不是在华丽的房间里品尝山珍海味;必定是要在人间最高贵金碧辉煌的地方坐在地上吃叫花鸡啊,还是那个天下至尊至贵的人为她亲自烤的。
“你的鸡,真的是御膳房送来的吗?”她几乎不报任何希望的喃喃开口,以她对他的了解,这事似乎有点……难。
“当然是。”他冲着她一咧嘴,那口漂亮的白牙在月光下熠熠生辉,珍珠似的,“我现在是什么身份,当然不能我自己开膛破肚去洗,所以只能让他们洗好了送来。”
她才落回肚子里的淡定又一次被吹散在了秋日乍起的夜风中,“也就是说……”
“御花园里抓的,虽然比不上山鸡肥美,好歹也算是野味,就是尾巴上的毛多了点,看上去处理有点困难。”他很专业地吹了吹火苗,那小小的一簇篝火顿时亮了起来,火星四下飞舞,“幸好如今地位不同了,不用我去拔毛。”
御花园里抓的!
单解衣努力的回想着,以她对皇家园林的了解,他说的毛有点多的鸡,极有可能是西域进贡的“七彩珍珠雉”,据说这种鸟有着长长的漂亮尾羽,七种颜色不同的尾羽曾被传说为凤凰的后裔,这种鸟的稀少程度据说到了万金难得一羽的地步,皇宫内院园林中也不过就是三五只。
现在她唯一能祈求的就是风琅琊摧残的不是“七彩珍珠雉”吗?
“对了,这个鸡毛挺漂亮的,你喜欢的话送你做插瓶。”风琅琊适时的又送来了一句,“长长的七种颜色,用个白瓷瓶插着应该很漂亮,不过我更想给你砸个簪子,用点翠的工艺以金丝掐了,一定很美。”
单解衣望着地上火光敞亮的火堆,目光似要穿透那泥巴层透进去,她刚刚还是想错了,在皇帝寝宫前的园子里吃叫花鸡一点也不奢侈,奢侈的是这只鸡值万两黄金。
“荷叶……”她小心翼翼的开口。
“水池子里拔的。”风琅琊漫不经心的回答。
水池子!单解衣忍不住的放远目光,御花园的荷花池借着月光,闪着点点银光。
“那是南边进贡的白莲吧?”她又一次失神,看着一朵朵躺在水面的莲花,“听闻这种花盛放后如盆大,很是美丽,皇宫中培植了多年,也才活了几枝,难得看到。”
“是挺大的,包鸡很方便,不会漏出来。”风琅琊的回答爽快的不带半点犹豫。
单解衣已经不想问下去了,他是皇帝,想怎么糟蹋都行,皇宫是他的,一把火烧了都行。
甚至,她从他那些随性的举动中,嗅到了一丝无奈的反抗气息,他不是真正的无知,也不是不懂得物以稀为贵,而是想通过这种举动,在挣扎中寻找往日的逍遥。
她能理解风琅琊聚集在心头的怒火,而这怒火的始作俑者,正是房顶上衣袂翻飞的红衣仙人。
此刻的单凤翩一如往日般冰冷着面容,让人看不穿心底的想法,不过眼中跳动着的光芒,让单解衣甚至觉得风琅琊点在花园里的那团篝火,是不是烧进了他的眼眸。
极少看到单凤翩这样的神色,似乎从风琅琊坐上皇位,天下大局已定开始,单凤翩就不再隐忍自己的心思,越来越多的情绪表现让他整个人多了真实,也多了让她喜极的神态。
“凤翩。”她喊了一句,下面该说什么就连她都没有想好,她不是处理感情事的好手,从楼倾岄和楚濯霄事件来看,她只能把事情越弄越糟。
谁让单家,教她如何处事时没教过这一项。
“我说过这件事情我会处理,你不用来的。”这是单凤翩开口的第一句话,也是单凤翩极少爆发气场的一幕。
她是瞒着单凤翩来的,一个在她认为自己才是单家的家主,风琅琊这道圣旨的对象也是她,更因为……她能说她也有那么一点想念这个豪爽的知己吗?
“解衣,来吃。”树丛里的人探出一个脑袋,手中的小火棍扒拉着土,冲着单凤翩扬了扬,“你是我兄长,我们似乎还没坐下来吃过一顿饭。”
最后一句,是震响在耳边的,显然他用的是传音的方法,她为什么能听到,只能归于风琅琊并不想瞒她自己说了什么。
她还是迟疑了下,风琅琊的话再度传来,“这事既然是我们之间的事,就不该由你插手,两个男人的争夺,女人不必介入。”
她能鄙视他这句话吗?听在耳朵里很是不爽,但也正是这句话,成功的将单凤翩说动了。
红衣掠起,刹那消失在她的眼前,出现在火堆旁,施施然的撩衣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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