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我回家。”
约莫是我背后的伤太吓人了点,石大壮也没了主见,我说什么他就点头应什么,连忙将我背起来往小院跑。
石大壮一脚踹开了小院的门,我努力撑着眼皮不让自己睡着,看见陌溪从屋里走了出来,我对他咧嘴一笑,但估计是笑得太渗人了,陌溪浑身一颤,怔了一瞬,接着将手上的书随手一扔,疾步迈了过来:“怎么了?这是怎么了?”他眼睛急得通红,似怒似痛:“这才出去多久,怎么会这样……”
石大壮一边把我背进屋,一边道:“被一个和尚给害了!”
“和尚怎么会害三生!”陌溪急得声调都变了,一路跟着行至屋中,石大壮将我放下,陌溪便立即蹲了下来凑到我脑袋边看我,见我还在眨巴眼睛,他这才敢挪了目光往我后背看,这一看脸上血色便“唰”的褪了下去:
“三生、三生……”陌溪颤着声音问我,“你痛不痛?你痛不痛?”
我努力抬起手在他脸上摸了摸:“我不痛的。”我戳他眉心那颗朱砂痣,努力想把他皱紧的眉头抹平,“你别露出这幅表情……”
这一摸一戳在他脸上处处留下了血迹,我捏了袖子帮他擦,却反而糊得他满脸的鲜血。看到陌溪这样,我陡然记起了冥府之中,我对陌溪神君那鲜血淋漓的三叩头,唔……换个角度看看,我才知道当初的自己这原来竟惨绝人寰得如此吓人。
当真是难为那时的陌溪还能笑出来……
“我先给你找伤药。”陌溪拼命按捺住所有情绪,挂着一张像和我一样白的脸在屋里的柜子里一阵稀里哗啦的乱翻,待他找到了药,石大壮恰好从外面端了盆水进来,他大嗓子道:“伤口要先洗洗,不然待会儿都和衣服烂在一起了,你先和她说会儿话吧,这么重的伤也不知道救不救得了,别待会儿你们连遗言也没交代上几句……”
我恨得咬牙切齿,这石头妖嘴太臭……
陌溪猛的瞪他:“你闭嘴!”他几乎是将石大壮打出门去的,“我会照顾她,你给我滚!”
我从没见陌溪跟谁急红过眼,即便是偶尔在书院与人有所争执也是翩翩君子行止有礼的,像今天这样……大概是心里全然乱了吧。
陌溪甩上门,回到床榻边,他拧了棉布轻轻擦我背上的伤,我不觉得疼,但他好似疼极了,颤着手,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
“陌溪。”他一点点揭开与我背上与皮肉连在一起的衣服,清洗,然后往伤口上洒上药粉。我只觉睡意层层袭来,闭上眼,我轻声道:“陌溪,三生不会有事的。”我感觉到了他的惶然,“你别害怕也别慌张,你相信我,我会一直陪着你的……”我拽住他的衣摆,让他感觉到我的存在,“三生会一直陪着你……”
在黑暗彻底袭来之前,我感觉有一滴滴温热的水珠落在我的脸颊之上,携带着苦涩,心疼和依恋,浇得我这颗坚硬的石头心,寸寸化为了绕指柔。
此刻,我方认命的觉着,路过地府的那个白胡子老头诚然没有欺我,这便是——
情劫啊。
我再醒来时,陌溪正坐在床榻边看书,冬日的窗户紧闭,外面投进来的光经过纸窗的过滤变得有些昏暗,但这并不妨碍我欣赏陌溪的侧脸,五官渐开,他是一日比一日更有气势了,不过想来也是,陌溪神君身为战神,下界历劫,岂能默默无名的过一生呢,只是不知他这一生劫数如何,也不知我能不能帮他挡了过去……
我想得入神,陌溪看书也看得入神,当他翻书时,眼神不经意的一转与我目光相接,我们俩都措手不及的打了个照面,那一瞬间他眼中特有的清冷让我一怔,待他瞳孔深入印进了我的身影,陌溪才忙放下书,俯下身子来看我:“三生醒了?可有哪里不适?”
我轻轻摇了摇脑袋,还不等我说话,他又忙去倒了杯水过来放在我旁边:“先喝点水?”
“你别紧张。”我道,“三生皮厚,比你想的结实多了。”
哪想我这安慰的话一出,陌溪眼眶又是一红,他沉默的转身放下水杯,忍了许久,才道:“你背上没一块地方是好的……”他道,“这算什么皮厚?真当自己是铁打的吗?你便是这样将息自己的?”他一顿,喉头一哽,“你可知我有多怕……”
“陌溪别怕。”我忙摸着他的手背安抚他,“这当真只是皮外伤,只需得四五天我便能好了。”待见他还要说话,我忙将包袱丢给别人,我佯怒,恨恨道:
“都怪老秃驴太顽固,下了狠手来害我,你瞅瞅,我当时已经抱头蹿了,却还是被他伤成这样!”
陌溪一默,声色陡然一冷:“这些自诩为方外之士的和尚与道士皆是满嘴混话欺人害命的家伙。”
陌溪自小被老秃驴定了“克尽亲近之人”的命数,为此受了不少苦楚,他对僧侣及修道之人的厌恶平日虽未曾言表,但在此时却毫不掩饰的暴露在我眼前。
我琢磨了一下,觉着万事得有个度,特别是陌溪现在在成长的重要阶段,有的事若是入了偏执以后怕是害他一生。是以,虽不情愿,我还是轻声道:“这秃驴是可恶至极,但却不是所有的秃驴都这般可恶的,真正得大成者,确实值得人尊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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