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兰觉得嗓子发干,心头乱跳,握着扇柄的手心有些黏,思念太久,以致反忘了初衷。一旁的小桃绿枝在说什么,她全然听不见,只那么一动不动地站着,定定望着他。
“胡子”缓缓走近,哑声开口,头一个字却先破了音:“我,我回来了……”
仿佛远方擂鼓,低沉鸣动,隐隐传来惊心动魄的消息,幽香凉爽的庭院中,飞蛾的扑扇声,叶尖露珠的滴落声,明兰耳畔寂静,忽然不知此刻是梦是醒。
是不是适才在廊下,已经睡着了,此刻只是梦中……
顾廷烨一个大步上前,用力抱住她,扑面而来的血腥与尘土气息,被捏得发痛的肩和臂才让她清醒过来。她呆呆地去摸他的脸:“哦,你回来了。”喉头像堵住了似的,千言万语,此刻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顾廷烨搂了她良久,捧起她的脸:“你想说什么?”
明兰愣愣的:“仗打赢了吗?没落罪吧?”
顾廷烨咧嘴笑道:“都赢了。我率一骑人马连夜赶回来的,张老国公还在后头压阵呢,有俘获,首级,还有羯奴单于的虎头金帐!”
明兰想笑,又想哭,傻在原处,像忽然被老师叫起来的小学生,一副呆相。
顾廷烨搂着她坐到廊下,摸着她枯黄干裂的头发,怜惜道:“你丑了。”
明兰立刻清醒了,用力捶他肩膀,狠狠道:“你还不是一副恶鬼模样!”
大半年的风餐露宿,征讨杀戮无尽,数日连夜驱马狂奔,继而一场厮杀,顾廷烨也消瘦憔悴极了,颧骨高高耸起,眼眶深陷,配上漆黑的面皮,一脸的凶神恶煞,与恶鬼颇有几分神似——和枯瘦干黄的明兰,倒很登对。
夫妻对坐,有太多话想说,反而一时想不出说什么好。
顾廷烨一遍遍打量明兰,目光从脸上,身上,到硕大的肚皮上:“我真怕……”怕她不测,怕她生病,怕她忧心……“兵败之事,我该早告诉你的,免得你担忧。”
说不介意是假的,可又能怎么办呢?“你不告诉我是对的。”顿了顿,她接着道,“你听闻郑大将军的事了吧?郑老太爷和老夫人,三日内全没了。”
顾廷烨叹道:“可惜了。郑大哥最是孝顺……他是裹着孝领兵出城伏击的。”
明兰默了会儿,才道:“君不密,失国;臣不密,失身。这道理,我懂。”
若说亲近,郑家父子是骨肉至亲,几十年父慈子孝;若说忠心,郑老将军一腔赤胆,铁骨铮铮,更别说郑老夫人一辈子与世无争。纵是如此,不能说,就是不能说。
这是血的规则。
作为家人,能做的,不过是信任和坚强。
“何况,薄老夫人曾说过,做武将家眷的,若男人真战死了,也没什么好寻死觅活的,拉扯孩儿长大就是了。”明兰语气沉重。
顾廷烨毫不犹豫地点头:“这话是没错。不过……”他忍不住道,“也别事事都学薄老夫人。”
“这是为何?”她深深觉得薄老夫人乃一代奇女子,每回祸事,她都能神奇地避过。
“薄老帅少时无家无恃,一书香门第机缘巧合,受其大恩。是以当薄老帅求娶那家女儿时,人家不好回绝。可那姑娘不乐意,天天等着守寡改嫁,老帅说,便是为这口气,他也要活得比婆娘长!”
明兰听得发笑:“乱讲,我听说薄老帅也是名门子弟,不过家道中落而已。”
顾廷烨笑道:“你听别人胡说!薄老帅的老家在不知哪处山沟沟里,自小连个大名都没有。升小校时,才连夜抓了个算命瞎子给改的名。”
“那,薄老帅的原名叫什么?”
顾廷烨道:“小时候听老爷子说过,仿佛带个‘狗’字,只不知是二狗,还是狗剩,或者狗蛋什么的……”
明兰笑得弯下腰去,顾廷烨让她靠在自己怀里,一只手牢牢包握她的手,另一只手轻轻捋着她的头发,空阔安静的庭院,忽然宁馨可爱起来。
静不过一会儿,侧厢响起幼儿的哭声,夫妻俩回过神来,明兰摸着顾廷烨肩上的金虎头,笑道:“团哥儿知道爹回来了,你先换身衣裳,再去瞧他吧。”
“衣裳就别换了,领军武将无旨不得入京,我是偷着进城来的,先抱一抱儿子,我这就得赶回去……”
后面的话明兰没听清,只觉得耳朵嗡嗡作响,半晌,她才尖叫着:“你这是私自进城啊!你……你有没有毛病呀!记挂妻儿,叫人递个话进来不就完了,干吗非要自己来!你知不知道无旨入京是什么罪名!你当那群言官是摆着好看的呀!你岳父早不在御史台混了,没人罩着你啦!你个大傻瓜!你还看,看什么看……”
顾廷烨哈哈大笑,这时崔妈妈抱着团哥儿出来,顾廷烨一把抱起小胖子,用力亲了几口,然后交还给崔妈妈,大步流星地转身离去,走前还摸了一把老婆的脸蛋。
明兰怒极,用力将扇子掷过去,跺脚骂道:“你个大白痴!回去给我好好写谢罪折子,求得皇上谅解!老娘可没兴致去送牢饭!”
回复她的是一串响亮大笑,从外头远远传回院来,笑声敞明快活之极,仿佛这寂静幽夜,刹那已是春暖花开。
明兰气了半天,忽觉自己双手叉腰,凸肚叫骂,不正活脱脱一把茶壶的样子吗,睡眼惺忪的小胖子呆呆望着母亲,仿佛在惊奇——明兰忍不住捂嘴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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