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厢只剩二人了,明兰也不知说什么好,只能道:“快别站着了,来坐。”申氏依着明兰的话坐到她身旁,笑如春风:“谢舅母了,在家中就听母亲说舅母为人最和善不过了,今日一见,果然如此。”明兰就怕她提以前,心头莫名发虚,干笑道:“郡主谬赞了。”
一旁随侍的丫鬟极有眼色,赶紧给申氏上茶,明兰觉着该找些话来说,便道:“瞧郡主娘娘气色这般好,倒比以前还年轻了,许是你这儿媳服侍得好吧。”
申氏斯文地揽袖一笑:“哪里的话,我性子笨钝,都亏得母亲悉心教导。”
两人就这么你来我去地互道恭维,虽气氛和谐,但却半天没说到点子上,若是在平常,明兰最烦这种没营养的废话聊天,但今日明兰却巴不得对方不要往实际话题上带。
申氏偏不遂明兰的意,话锋一转,笑意盈盈:“说起来,我早听说过舅母许多事了。”
明兰嗓子眼沉了下,面上不露,半打趣着:“年幼时曾随着兄姐一道读书,那会儿衡儿也在,可惜庄先生要紧着教栋梁之材,就把我们不成器的姐妹三个给开革了。”
申氏的眉毛颇淡,不若明兰的秀眉弯瓠,纤浓天成,她便用螺子黛简单画出一对平直的眉线,笑起来也淡淡的:“若说栋梁之材,舅母的长兄才堪当得。”她说话缓慢,自有一种气派,“常听说舅母自小就爱说笑,叫人听了,如沐春风,喜不自胜。”
——哪里听说的?这最后八个字像是肠里坠了个铁砣子,明兰只好继续干笑:“我也常听人说,你自归齐家后,孝顺长辈,妯娌和睦,众人皆是夸赞的。”
申氏微微蹙起眉尖,轻起愁云:“我是没用的,相公一直不开心。我生得笨,又不知如何开解,常叫母亲烦心忧扰,真是不孝之至。”
明兰嗓子发干,努力咽下一口唾沫。不会吧,齐衡再傻,也不会这么一股脑儿地把前情史抖搂给老婆听吧,明兰微微倾斜了下身子,眼光往那边说笑的平宁郡主处掠了下——难道是做婆婆的给摸不着门路的儿媳泄了底?她现在心情很复杂,有一种狠心抛弃男友的前女友遇见正牌夫人的窘迫,自己很奇怪地落在道德低点上。
明兰暗道这样不妙,一咬牙,肃了笑容,端正了长辈架子,用过来人的口气道:“大丈夫志在四方,衡哥儿正是报效上进之时,我虽是女流之辈,也知如今朝堂上诸事繁忙。衡哥儿忧心朝务,正是上进之举,难不成要日日斗蝶儿、画眉毛才算夫妻和睦。你们夫妻互敬,阖家昌顺,便是最大的正道。”终究到底,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凭什么要无端心虚?
申氏微微一愣,未料到会有这么一大段说教,但她调整得很快,随即掩口轻笑道:“舅母说得是,倒是我的偏狭了。”明兰暗生警惕,眼前这位段数不低呀。
“这回过年,永昌侯府送来好大一座玉石屏风,上头雕的正是娘最喜欢的富贵牡丹。”申氏轻轻翻动着茶盖碗,转了个话题,“后来才知道,原来是舅母的四姐给出的点子。那屏风,不论用料、花色、雕工,处处合了娘的心意。”这话说得不轻不重,不缓不急,前无头,后无果,却说得明兰如耳边生闷雷。
明兰定定地看着申氏,申氏云淡风轻地对视,丝毫不动,明兰沉思片刻,压低声音,缓缓道:“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我家的事,郡主娘娘大约都告诉你了。今儿半日,已有七八位夫人夸过我有福气了,直说得我便如掉进了蜜糖铺里。可在我家后院,有前头夫人陪嫁来的妾室和自小伴侯爷大的通房,后头有人家送来的才貌双全的姑娘,里面有个七八岁的大闺女,外面还有个至今不知究竟的庶长子和他生母。我若撂不开这些,便是愁也愁死了。”
申氏面色略变,稍稍欠了欠身,低头轻声道:“……母亲也说过,舅母,并不清闲。”
明兰自嘲地笑了笑,又道:“自小到大,我都觉着生而为女子,真真是个苦差事。当中苦滋味,只有做女子的,自己才知道。”申氏神色一黯,轻声道:“……谁说不是。”
“既如此,那就少跟自己过不去。”明兰干脆利落道,“天造九补必有一缺,天下哪有十全十美的事。想得开,才能过得好。”
申氏的命已好过世上许多女子了,名门嫡出,自小受疼爱,不需要在闺阁里就开始钩心斗角。成年后嫁得门当户对,夫婿年少俊美、有才华肯上进,又不花心,更难得的是婆媳和睦。申氏至今未孕,郡主也从未有过半句责备(经过前面一位儿媳的调教,郡主对儿媳的要求已很不高了)。又兼家资丰足,将来老齐国公过世后,一分家,连妯娌问题都没有。
这样一帆风顺,还因为无法获得百分百的爱情而四十五度明媚忧伤,纯属闲得慌,这让盛老太太、大老太太、王氏、华兰……九成以上的世上女子情何以堪。
申氏是个聪明人,如何听不出这话中意思,她尴尬一笑:“舅母教训得是。”她于前尘往事并不清楚,只知道丈夫心中有那么一个人在。齐衡虽待她甚好,可她总觉着隔了些什么,愈发按捺不住好奇心,丈夫自小到大相处的女子就那么几个,环顾四周,她看来看去,唯有明兰的品貌最为出色,是以……她苦笑了下,有次平宁郡主漏了口风,提醒她“太过端庄自重了,少了些情趣,不妨开朗疏懒点儿”,到底是不是“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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