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星期前,他被叫到学院办公室。
“张恒睿,老师建议你还是申请一下贫困生补助吧,虽然现在你有国家补助了,但能多一点是一点。”
辅导员眼里流露出的难以掩饰的同情让张恒睿感到厌烦,他懒洋洋地看着桌角那只不停上爬的蚂蚁,一言不发。
也许是怕他情绪崩溃,辅导员格外放纵他的不礼貌,“怎么不说话?这张表格你在这里填了,就如实写,到时候他们评定小组建好了,我就帮你交上去。”
最后张恒睿还是填了,因为他不是桌子上那只搬食物的蚂蚁,没有金钱的人类社会,他寸步难行。
填完以后辅导员拉着他促膝长谈,眼泪划过她精致的妆容,血盆大口张张合合,将他的耐心一点点吞噬,他看见名叫张恒睿的灵魂抽离,长出八条腿的肢干,上面有黑色的绒毛,而它头上有八只眼睛。
张恒睿飘上房顶,藏匿在灯罩后,隔着朦胧的昏黄,吐丝,织网,吃掉送上门来的果蝇,百无聊赖地看着这出真假难辨的戏。
也不是什么失去了父母的悲痛让他疲于接受各方的好意️,而是谁都在不停向他强调他这个事实,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要为此悲痛,可他只感觉到厌恶和烦躁,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非要承担这些莫须有的情绪责任。
他的生活不过是一场依托于荒诞现实中的闹剧。人之所以能区别其他一切众生,是因为他们具有无穷的想象力。人想象有法律于是有了法律,人想象有亲情所以有了亲情。张恒睿实在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为了一些其实根本不存在的东西而去杀人,比如说,财富。
所以即使他无法爱自己的父母,也同样能理解为什么这些人要逼他流泪伤心,因为他们是想象力丰富的人。
他们想象自己为他人难过,也想象他人难过,要等他们哭完了,发泄完了,满足了自己旺盛的同理心需求,才会放过作为道具的自己。
张恒睿不想说辅导员哭是在共情,因为他实在没有什么情可以提供。
他想象不了爱这一种事情,同样也判断不了自己是生而不配为人,还是后天失调。不过怎么怪也怪不到自己头上,他对此深信不疑。
他想起那天辅导员把他叫到办公室,也是以怜悯之极的语气告诉他,他的父母死了。他看着斑驳的墙壁,只说了一句,“可是我还要考期末考。”
这是他脑子里冒出来的第一个想法,下学期再来补考对于他来说实在是太过麻烦,他不介意在复习期末的同时处理完这些杂事。
但是当了这么久的高等动物,他也知道人群排除异己的手段有多残忍,他不希望在大学再经历一次孤立,虽然说对于他的生活并没有什么生理与心理上的影响,但是大学里事情太多,他不希望因为被孤立影响办事效率。
最后他歪头想了想,总算表达出一丝正常人的情绪,“那我回家吧。”
父母去世最终还是给他留下了不小的麻烦,最明显的无非是吃穿用度上。他从小物质方面就得到了大多数人都享受不到的东西,所以对他来说,现在最棘手的,是他根本不知道怎么过一种一块钱掰成两半用的生活,他连100都掰不开,更别说要学习怎么省钱和赚钱了。
那天他正因为坐出租直接付了司机100块而面临着要花200块度过下半个月的窘迫困境,阮文修就自己送上门找揍了。
他是知道阮文修年年都拿一等补助的,也不是学校公开,而是就阮文修大冬天一件棉衣外面穿脏换里面,里面穿脏再翻过来穿外面的情况来看,不是他拿一等,这学校也别开下去了。
所以他对阮文修不得不说是有些愧疚的,可他实在是千不该万不该对他说他没有妈教,这句话他从小听到大,每次都是孤立他的根源,他得阻止更糟糕的情况发生。
对付阮文修这种嘴巴长刺的泼妇,只有上手才能让他闭嘴,于是张恒睿上了。
此时此刻,他发誓这是自己近期做过最后悔的一件事,他不应该让这种感情过于丰富的人与自己发生冲突,他们可以因为一点小事就对你恶意滔天,也可能因为一个误解就对你产生铺天盖地的愧疚。
这种人,是张恒睿一向最敬而远之的。
因为后果就是现在这样。
“张恒睿,你站住!”阮文修气喘吁吁地终于赶上前面那个人影,绕到他面前脚一个横插抵住了食堂的玻璃门。
张恒睿皱了皱眉打算绕开往旁边走,却被阮文修一把拉住了。
“对不起!我之前不知道...反正对不起!那天我不应该这么说你的,你得一等是应该的,是我傻x。”
这个人似乎急切想要得到自己的原谅,攥着他的手越来越紧,可是张恒睿对他根本谈不上什么原谅不原谅,“我打了你一顿,我们扯平了。”
“不行不行,不然你提个要求吧,我阮文修能办的一定办到!绝不敷衍了事,啊。”
阮文修的两坨高原红又皴又艳,眉骨突出,显得整个眼眶都深邃有神,嘴唇干燥泛白,带着浓重的南方口音向他告罪。也不知道几天没吃肉了,枯树枝一样的手臂,稍微一用力就能掰断,整个人显得很是有那么点意思。
熟悉的感觉又来了,是他最厌恶的**骚动,作为动物最恶心的原罪,**总是这么低等又下贱。
还莫名其妙。
张恒睿没有刚刚那么急着离开了,他故意恶劣地开口,“什么事都愿意?”
阮文修拼命点头,脸上高原红像两颗熟烂的苹果在枝干上晃,“嗯嗯!”
张恒睿抬着餐盘,凑近他因为情绪激动而透红的耳肉,“那你让我操一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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