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父母常年在外地工作，秦玉一直在外婆家住着。那时舅舅还在上小学，秦玉时常跟着舅舅跑到村子后面的山林里抓小鸟，掏鸟窝。隐约记得一回舅舅抓回来一只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小鸟，放在倒扣的塑料纸篓里养着，早上舅舅上学前特意叮嘱秦玉要好生照看他心爱的鸟儿。最后小鸟被秦玉喂了一天的白米饭，活活噎死了，放学回家的舅舅为此伤心了好几天……这件事，舅舅偶尔还会提起，“一转眼，小玉也长大了，再也不是那个跟在舅舅身后的小跟班啦……”“小玉一下子就长这么大了，小时候在外婆后面，一整天都在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现在长大了，反倒是话越来越少了，每次来和外婆也说不上几句话了……”秦玉听得出，外婆话里话外有些失落。但自己确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对外婆其实有很深的感情，外婆的陪伴是她整个童年时代的温暖。可渐渐长大，再也不会像儿时那样对着外婆撒娇，也不会肆无忌惮地说个不停。不是因为生疏了，只是觉得，好像没有再也回不到那种心境之中，只好客气地问候几句。
“对了，去菜园里摘些青菜带回去吧，”外婆从沙发上起身，进了厨房拿了个菜篮子，“走吧，跟我去摘菜园。”外婆一手拎着菜篮子，看着坐在沙发上的秦妈妈。
秦玉抬起头看着外婆，猛然发现，外婆已经弯了腰，想起以前跟在外婆的身后，去挖田里的土豆。田埂弯弯曲曲地延伸，外婆挑着一担子刚挖的土豆，走在前面，秦玉抬起头，看着外婆肩上的扁担被压得有些弯了……收割后的稻田里，只剩下些禾杆杆，田边的小水沟里有水流过的声音，扁担不时咿呀地响两声，偶尔还会有几只受到惊吓的白鹭扑闪着翅膀飞远……那时仰起头才能看见外婆的肩膀，现在看着，外婆竟然变矮了好多。
“外婆，我也想去，”秦玉起身把外婆手里的塑料篮子接过来，“篮子我来拿吧。”
“小心点，这儿很多杂草，”经过一片荒地时，外婆走在前头，说着用手里的镰刀把伸到路面上的杂草割掉。
秦玉记得这里，小时候这也是一片菜园，“我记得这里以前也是一片菜园，怎么现在荒了？”“老人种不了这么多，年轻人往外跑，别说地，稻田也有很多荒着……”“妈，你也别种菜了，你看这，路都不好走……”“自己种的，和你们在超市里买的，那能一样吗？”外婆走在前头，头也不回，“再说了，我反正也闲着，你们要是回来，也能摘点回去吃……”“妈……我就是不想你太辛苦……”“不辛苦，我就是不想地荒着，多可惜啊……”
这片菜园还是那样，园子一角的那棵番石榴树已经不见了……“外婆，这儿原来有棵番石榴，怎么不见了……”“你还记着呢，去年冬天太冷了，给冻死了，后来你舅舅给砍了……你小时候爬到树上摘果子，差点摔了下来……还记得吗？”
是啊，那棵树会结红心的番石榴，小小一颗，却很甜……
“那边种了你最爱吃的荷兰豆，过去摘点吧。”秦玉跟着外婆走向另一头，留下母亲一个人在拔莴笋。
荷兰豆苗爬满了架子，叶子中间夹着浅紫色的蝶形小花。菜园边上有个小水潭，从前跟着外婆到菜园里浇菜，秦玉最爱把地里各种各样的花，放进小水潭里，看着它们摇晃着，慢慢地漂远……空心菜会开白色的喇叭一样的花，茼蒿菜的花就像小小的向日葵，韭菜花开得像一把小伞……小小的菜园，散落着许多儿时的记忆。
回程和外婆并肩走在一起，秦玉看着外婆微微弯下去的脊背，有些心酸……她忽然发现，岁月的流逝是一个缓慢的过程，就像温水煮青蛙，幡然醒悟的时候，已经无可挽回。
这是她第一次对岁月有了一种敬畏之心。她忽然感到一种说不清的沉重，她知道，生命本身就是一个不断流逝的过程，但她还没有强大到坦然接受身边的人会离去……不知道为什么，挂了电话之后，她总有种说不出的感受，总觉得好像就要失去什么……
“小玉！想什么呢？”胡冰冰老远就看见了秦玉一个人心事重重地走着，跑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
“是你啊，吓我一跳……”秦玉转头看了一眼，“没什么……”
“小玉，这周六是我生日，下午去我家陪我过生日吧……”胡冰冰一脸笑容地看着秦玉。
“这周六吗？我……我想……”秦玉犹豫着，想找个适当的理由拒绝。
“哎呀，去嘛，去嘛，人家一辈子就这一个十七岁……”胡冰冰拉着秦玉的手撒起娇。
“好吧，好吧……不过我只能待一会儿……”
“好！一言为定啊！可不许放我鸽子啊。”
“好。”
“小玉，还是和你做同桌时自在，在新班级里，再也没有你这么好的同桌……再也没有人自习课给我望风，让我偷偷地睡会，再也没有人给我分享妈妈做的营养餐，再也没有人陪着我去上厕所了……”
“快上课了，快回去吧。”秦玉看了一眼手表。
“小玉，别忘了，你答应我的哦。”胡冰冰匆匆跑上了楼梯，在转角处又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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