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兹曼已经很努力了，他努力地去感受和理解我们这个正常人的世界。我举一个简单的例子，在我刚认识波兹曼的时候，他对于别人的嘲讽和对他的恶作剧都无动于衷，仿佛不认为自己受到了侮辱。但现在……不，我是说之前那段时间我能明显感受到变化，波兹曼的脸上会出现痛苦和扭曲的表情。这证明他逐渐学习和感受到了共情，他能辨认出别人是在羞辱或者辱骂他了，因此他用一种正常的反应去面对这个局面。”
“这么说，他的努力最终还是有结果的？”
“我不知道，我认为这不是他该努力的方向。”
“那么他也能终于感受到了父母所承受的压力？感受到他们所处的窘境？因此会不会希望自己能变好一点，这样就可以让父母开心？”
“这得问斯蒂芬和柯拉了，我没有去过他们家里。”
“你认不认为他的这种改变是好的？”
“或许对他的父母来说是好的，但我不认为对他本人……是好的。”
“为什么？这不是每个人都希望看到的吗——有一天他能像个正常人一般活在这个世界上。”
“这么说吧，这些古怪的孩子他们天生就不是为了社交生活而存在的。你懂我的意思吗？“他的情绪激动，双手在空中比划着我看不懂的字符，“正常人的所有特点和天性，或者说本能，本就是为了我们这个群居的社会生活准备的，但他们不一样。他们有时候总是会扮演着理性观察者的角色，绝不参与到社交中去，不与别人产生任何互动，因为其实他们不认为交流有什么用。”
“那么他们为何而或者？要生存必须得和别人交流。”
“您说的没错，但他们或许不是为了我们这个社会而生的吧，就仿佛是来自其他星球的外星人，但却被错放到了地球上而已。无论是丁校长提倡的什么模仿教育，还是对于孩子的羞辱和打骂，都不能治好他们，反而会把他们推向自我毁灭。我们世俗的教育对他们的帮助微乎其微，即使是波兹曼过去曾显露出理解这个世界的一面，但也仅仅是一种折衷，一种自我折磨，一种并不快乐的牵强。依我看来，波兹曼的死或许是一个更好的结局，他可能不再这个不能接纳他、他也不喜欢的世界继续存在了。”
“您希望波兹曼死去？”
“并不，”他并不避讳，“我希望的是他不要再在这个世界上存在，如果没有其他选择的话，那么死亡是个很好的归宿。”
我陷入一阵沉默，难道这个心理辅导老师就是这么辅导学生们的吗？认为学生本就特殊，并且无法改变？认为学生这么落魄的活着，还不如就此死去？这个拉塞尔会不会是杀死波兹曼的凶手？
拉塞尔补充道：“我是说目前没有更好的方法来帮助这些孩子，他们活得很窝囊，而他们的父母也是如此。问题在于父母们不能接受他们的孩子不适合呆在这个社会上，硬是要把他们‘训练’成正常人，但那不可能。我们不应该怒其不争，而是应该仔细想一想，或许他们真的无能为力呢？那么，为什么要勉强他们和我们正常人结合在一起呢？斯蒂芬非要将波兹曼留在这里，是为了证明波兹曼和正常人无异，但这不过是父母们的一厢情愿罢了。”
“没错，把他留在这里只能造成麻烦。”
“是的，大家都要迁就他、照顾他，最终每个人都丧失了耐心，开始羞辱他、取笑他，结果就是无论是波兹曼还是波兹曼的父母都不好受。这是一个三输的结局：学校输，波兹曼输，父母输。”
“更好的方法是什么？”
“可笑的是，目前我还想不到，”被我问到了点子上，他有些哭笑不得，“拉蒂默先生，您该不会认为是我杀了波兹曼吧？”
“谢谢你提供这么多线索。”
“无妨，我只是表达自我的看法。”
“但你还没有回答我一开始的问题呢！”
“可怕的事？”
“是的，波兹曼究竟在涂鸦些什么？”
“很多事情，不限于可怕的事，只是克莉丝记得那些可怕的事罢了。”
“还有什么是判断？”
“我认为是判断，但一般而言，你可以当作是‘预言’。”
“语言？”他越说越玄乎。
“恩，波兹曼可以和人进行比较低层次的交流。在交流的过程中，我发现那些涂鸦有着一定的规律，是波兹曼自我创造的一种象形语言。而它所表达的则是对于未来将会发生的许多时间的预言，这些事情当然会包括可怕的事，比如大型交通工具的坠毁、天气上的剧变等。当然也有其他的事情，比如天文景象，日食和月食等。”
“等等，你说是什么未来将会发生的？”
“恩，没错。波兹曼可以做出这些预言，更准确的来说，是判断。”他点点头，“是的，仅仅是一种判断罢了。”
“拉塞尔先生，你没有开玩笑吧？”
“我？没有。”
“你刚才和我说的是，这个不正常的孩子——无法与人交流沟通的、以自我为中心的、行动笨拙的波兹曼，却能对未来发生的事情做出预言？”
“而且似乎相当准确，所以克莉丝才说那是可怕的事，因为波兹曼所说的灾难和剧变都会发生，无一例外。”拉塞尔说的轻描淡写，仿佛这是一种再普通不过的能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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