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绝对权力在阿尼卡提亚已经胜利在望,但就在临门一脚的最后时刻,被“轴心复兴”瓦解于无形。
看到此处,阿杰太清楚这个奇迹有多不可思议。
那时宇宙中的其他文明无不在科技时代落入绝对权力彀中,科技发展让统治者与被统治者间的技术与组织代差大到绝对不可能逾越,只要统治集团没有丧失最后一丝理智,给被统治者留一丝哪怕虚幻的希望和吃食,绝对权力就势必能建成它的永恒王国,科达比那西也必将如此,这是德性与信仰堕落的文明唯一可能的归宿。
唯有阿尼卡提亚走出了这本不可抗的宿命。
从绝对权力到被统治者,轴心复兴时的阿尼卡提亚人全都看到了欲望统治下文明通往的死域,全都看到了心识体在这种文明下终将被穿在同一根麻绳上成为绝无自由的蚂蚱——无论他在统治者那头,还是在被统治者那头。
轴心复兴下的阿尼卡提亚人幡然省悟到让文明陷入死狱的不是无知,而是人性深处的自以为是和傲慢,让现象世界及绝对权力得以死死囚禁心识体的正是这最根本的人性弱点。
轴心复兴时代,阿尼卡提亚人重新认识到若说“知”,那么心识体的根本处境本就决定了他们其实必然是“无知”的,因此无知本身并不可怕,仅仅是无知还有化解的可能,但若有了“自以为是”和“傲慢”加持,无知便成了无解的死结,人间一切荒诞几乎皆因这自以为是的“知”而起。
“绝对权力”正是“自以为是”和“傲慢”最大的结晶,由此也是最大的愚蠢所在,更可怕的是,掌握媒体和舆论工具的绝对权力还拥有世间的最终解释权,由此它不但可以把自己扮做真理的化身,还可以将自己的一切蠢行都描绘成伟大光荣正确。由于世间没有了其它声音,到最后,绝对权力和被它统治的人们竟然都相信了它是“真理”…
人真的了解事物吗?
就如艾米先前所说:“一切认知与认知的对象有关,而与对象本身无关”。
“知”,从根本上说是不可能的。
但有了“自以为是”和“傲慢”加持的无知却认为自己对世界无所不知。
可那一切真的是“知”吗?
细辨之下无非是“欲加之名何患无辞”的种种标签而已,但轴心复兴之前,人们就是把“标签”当成了“知”,这最根本的愚妄必然要让心识体付出最沉重的代价,他们由此不知不觉落入绝对权力的彀中无法自拔,由此妄认种种表象、假象而错过内里的真实还自以为聪明,由此陷入种种蠢行却全不自知,由此让生活落入身不由己的荒诞却以为世界欺骗了自己…
未堕落的民主之下各种权力的愚蠢还能互相制约,可一旦一个权力夺得绝对主宰权,愚蠢便再也无药可救,而很多被统治者甚至还会此欢呼,只因绝对权力为他们建立了一座人类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伪神。
可现实什么时候真的如人所以为?
但绝对权力可以利用它控制的舆论让事情看起来如此,运动员是它裁判也是它,原本在未堕落的民主制下还有一丝机会显露的真相,在这里终会被绝对权力扼杀,在这里所谓“真相”其实只可能为绝对权力服务。
由此文明在自造的假象中失去了最后一点纠错的机会,不可挽回地落入死域之中。
心识体的一切悲剧几乎都是自以为是的“无知”成就的。
“知”,是必然无知的心识体最深的欲望,绝对权力正是利用这个心识体无法抗拒的诱惑,构建起了它的永恒王国——一个看似无不被知识照亮实则被欲望和愚妄统治的无明世界。
“无知”的真相在轴心复兴之前是绝对不可能被人们接受的,在无不是“知”的文明世界里人们先验就自动无视了这个最基本的事实。
自古以来,人们就不允许有人揭穿“知”这件皇帝新衣,这一点和科达比那西人何其相像,虽然不似已属开明的雅典人那样以相对多数票判处神谕里全希腊最有智慧却告诉他们“我唯一知道的是我一无所知”的苏格拉底死刑,但在轴心时代阿尼卡提亚人也曾将说出类似话语的圣哲视为疯子,忍无可忍后最终将他流放,永不得回归。
可到了轴心复兴时代,人们不知不觉开始接受这个最基本的事实——其实只要“真理”进入信仰,心识体都会自行看到自己这个最基本的处境。
真理之光照临,伪神冰消雪融,借伪神之力统治世界的绝对权力开始不攻自破。
阿尼卡提亚人步履蹒跚从欲望和迷信的黑暗沼泽中走了出来。
锁死一切文明和心灵的其实是披着“知识”外衣的无知,阿尼卡提亚人解开了这道无形而绝对的枷锁——宇宙中唯一解开这道枷锁的文明。
虽然那时他们还无法设想死域外的模样,但他们无不相信从回归真理的信仰中新生的文明世界必将重现灵性与美。
由此,世间再次有了真正的“人”,“人”的心里再次有了“灵”。
“洛伽梵”侄子开启的物理学新纪元结出的第一颗实质性果实也恰在这时一同而至,这颗果实指向的正是一切物理意义上的实体本无所谓实体,物理世界本就与“心”同体——自我意识判然区分出的主观与客观世界其实只在“区分”之心而不在“世界”;物理世界的成像——现象世界——本就与全部的心识互为因果。
人,不是因“知”而立,乃是因“信”而立,这“信”不是刻意之信,而是本然下的无作妙信。
“科学”,是真理信仰结出的果实,真理信仰的成色有几分,科学的成色便有几分。
物理新纪元给出的实证甚至比这更进一步:物理世界亦是因“信”而立,因“心”而成。
此“心”已非仅指意识,而是心的本然、心的全体,在那里,意识下的主观与客观本不可区分;在那里,一切的一切只可能因心而成像,亦因心而获得意义。
在“心”的这个意义上,阿尼卡提亚从科学主导的“唯物时代”,跨入了“唯心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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