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这次我可以帮上些小忙了。”说话间珠玛缓步而来走到了阿杰近前。
“你不再害怕科达比那西的重重苦厄了吗?”黑衣老者看来已经知道珠玛的心意。
“怕。”珠玛安然答道,“只是这‘怕’也不过如此了吧。”
“你不再害怕陷入科达比那西种种深重迷信之中了吗?”
“无论陷入怎样的迷信都无法动摇和伤害到那唯一真身分毫。”
“你真的体悟到这一点了吗?”
珠玛默然了片刻,“所以我这次回科达比那西会投入更疯狂无尽,却不以‘迷信’之名成就的迷信,直到让一切迷信都显出它们荒诞而无可荒诞的原形。”
“这次还需要哪位师兄给你护灵吗?或者留下‘心印’以便在那边实在受不了时可以回来休息片刻。”
“多谢师父,这次不用了。”珠玛淡然微笑着推辞道。
“你可要想清楚了,那样的话,你在科达比那西无论陷入怎样的灾厄疾苦我们都无法施以援手了。”
“师父说笑了,那些劫难也许可以无数次损毁这具机缘聚合成的虚妄暂有之身,但弟子已经知道无论怎样的灾厄疾苦都不出那无始无终的唯一圆妙,若它们真的降临到我身上,那应该正好可以帮我完成最后的证悟。再说,这次去科达比那西,弟子还想玩一点彻底的,若留有后手就不那么有意思了。”珠玛最后那句似乎话外有话,可他并没有接着说下去。
黑衣老者又注视了珠玛片刻,之前对话时脸上的肃色渐渐舒缓下去,“好了,去科达比那西好好修行吧,就是别玩过头把那儿彻底毁了。”
“弟子就此别过。”珠玛向老者鞠身行完礼后在阿杰面前盘坐下来。
忽然他又扭头对老者道,“师父,我们还会再见吧。”
老者捻须微笑道,“若你得见自己本心,那即便此时此刻,你就真的见到我了吗?”
珠玛愣了愣,“此唯一本心中本无可见,亦无所见,故于无所见中得见。”
“科达比那西亦复如是。”
珠玛会心笑道,“多谢师父。”
“好了,放心去吧,若有再见时我们自会再见。”
这时一旁那个身着皂袍的光头男子走了过来,随性不拘地径自坐到珠玛身边对他道:“师弟,本来你前次在科达比那西遭了那么大罪,我还想劝你多修整些时日再去,不过现在看来那些经历好像已经不碍事了。好在我的修行也还没完成,过几天我就去那儿找你,倒要看看你这回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珠玛闻言笑而不语回过头去,待面对阿杰时脸上已然安宁自若。
看着半梦半醒间的阿杰,珠玛正色间淡然说道:“科达比那西人,看好了,这可是你害怕的死亡?”
说罢闭上了双眼,胸口扩张深吸了一口气,之后随着空气慢慢吐出,珠玛脸上泛起一道越来越亮的异样浅色红光,待这红光随着气息吐尽而消散时,就见珠玛仍带着一丝笑意的脸上已失去了生命的色泽…
此时,随着那异响的减弱,神志已逐渐恢复的阿杰看着眼前这景象,在初时一闪而过的惊异之后,忽然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这“死亡”是如此真实——或者说他第一次感觉到“死亡”真的可以是真实的,真实而又…平常,就像,秋天里起风时飘落的树叶;夏日里窗外烈日下响起的阵阵蝉鸣;傍晚时分地铁里拥挤的人群;灰霾中高架上堵塞的车流;网页上弹出的广告;床头亮着的台灯;落在窗台上的几只麻雀…
忽然,一丝异样的感觉油然生起,这些原来觉得如此平常的事物之所以显得“平常”是因为自己从未真的去在意过它们——像此时在意“死亡”那样,可当此刻自己真的对它们在意时,却发现那些曾显得那么寻常的景象竟也都变得不可思议起来…乃至所有所谓“现实”在这思绪中都开始变得有些奇异…
阿杰意识到自己以往对现实世界那种仿佛先天的平常感不是来自现实本身的“平常”,而只是人在与它们不期而至的同行中自己形成的习以为常,而这“习以为常”并不代表“现实”真有什么“平常”,或者人对现实有什么真正了解,所以在生活中最让人感觉奇异,甚至奇异到荒诞的往往不是什么远在天边最光怪陆离的幻想或奇事,而恰恰是那些近在眼前就这么不期而至发生在身边这最寻常的“现实”中的某些日常事…
就像这“死亡”。
从小到大阿杰并不是没有见过这事,尤其是外公和初中时那个早逝的女同学。
可在科达比那西,对于这事人们基本都会按照某种约定俗成的不成文规矩来看待和处理,某种意义上说正是这些观念和规矩把人们和“死亡”隔离开来——至少在想象和情感上,从而使得“死亡”在现实含义上对大多数活着的科达比那西人而言只是某种他们必须参与其中走过场的一种形式和事件,并借助这些形式来把“死亡”尽快排除出他们的生活,之后就仍可以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继续他们的日子了,人们以此在心照不宣间合谋起来共同对“死亡”加以一种建立在有意无意的自欺与互欺上的屏蔽,来让它变得好像不是一种真实的存在,以致可以完全视而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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