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与死,作为一种背景,从“此在”所见的世界背后撤去——虽然它从来只是想象而非真实,世界的实体性随即开始消融,阿杰越来越难以像过去那样把它感知为一种客体,而这一点也没让此刻的他惊奇。
随着客体感越来越稀薄,一体全息成像变得越来越切近,世界并非世界,而是与“此在”一体的无尽幻化…
“一体”…一切回到了一体,那感觉就好像回到了真正的家…
原来“视死如归”不是一个成语,而是在说一个绝大多数人已不相信的本然,而这本然其实并不以生死为界。
和仙子之间口头的语言暂时消失了,但不再有客体的世界此时已然回归为同一种无尽的语言..
“说来也怪,我觉得我师叔好像正在等你呢。”说话间,仙子已带着阿杰向一片草木疏落有致、间有几棵“诺迪勃诺”参天而立的稀树丛林里走去。
听到这话,仍沉醉在与仙子美妙触感及由此接通的存在之唯一语言的阿杰才微微转醒,可这时他只察觉到天女的玉指已离开自己手心,至于天女带他飞到了哪儿,以及什么时候着的陆,阿杰几乎没什么印象。
“等我?”
只顾着回味方才那段美事的阿杰有点儿心不在焉地随口应道。
不知仙子是不是因为声音小没听到,她并未回答,享受着林间静谧的阿杰也没追问,不知不觉,两人已走到了树丛边缘。
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左前方烟波氤氲的湖面,明丽得好似梦幻一般;右侧不远处是座古色古香的木屋,雕梁画栋粉墙黛瓦透出一种古朴悠远的典雅,让人不由感觉这造物所在的地方合该就是仙境了。
屋前一群背对着阿杰的人正围坐在檐下一位面向树丛的黑衣老者身前。
阿杰正待拨开挡在面前的枝叶走出树林,却被身边的天女轻轻拉住了衣角。
“在这儿就可以了。”说着仙子便在一棵树下席地而坐。
大老远来了不用去和那位老者认识一下或至少打个招呼吗?
阿杰扭头略带疑惑地看了看仙子,见天女已安然盘坐,一瞥之下,此时仙子脸上那如云空般清明澄澈的神色,让阿杰那些多余的思虑顿时烟消云散。
这里本就没那么多虚礼吧。
从老者和天女出乎天然毫无雕琢的神情中阿杰略微可以感觉到,这儿的人与人之间也像周遭的湖光山色一样纯净无染。
在科达比那西早已习惯了人际关系中的种种复杂、算计、刻意,阿杰一时还有些不适应,但这氛围却着实比清新空气更令人心旷神怡。
略整理了一下衣服,阿杰坐在了仙子身边。
还别说,就这样和仙子比肩而坐,感觉美滋滋的,就算只这么呆着也挺好…
这时仙子略略调整了几下呼吸,接着闭上了双眼,脸上的神情随之愈加舒缓。
她身边的阿杰看到这情形,也好像被催眠般安静下来,心下微微感觉到某种异样,却又没什么不适,反倒醺醺然有些惬意,想问仙子怎么回事,可此间那种安恬空灵的氛围让他话到嘴边却觉得有点儿多余,问如何,不问又如何,就这样并没有什么不妥,眉间一蹙,阿杰便打消了念头,然后也学天女闭上了双眼,兴许也能感知到什么…
正闭目享受着那份静谧,就听一旁仙子咯咯轻笑起来。
“嗯…”在那并没有分毫打破的安谧中,阿杰眼也未睁地问道,“什么事儿那么好笑?”
天女沉默了片刻,一边依然闭目看着眼前显现的种种影像,一边告诉阿杰道,“我有个特没心没肺的师哥,去了你们那儿之后居然被个小妮子迷得神魂颠倒,现在道力全失,看样子这次是回不来了…”没等把话说完,仙子便忍不住又笑了出来:“呵呵呵…你不知道,他那么没心没肺的一个人还会来那一出,有多好玩儿…”
“…道力全失…回不来了…”阿杰重复了从刚才听到的话里拎出来的几个关键词,“你还乐成这样,这是不是在幸灾乐祸呀。”阿杰故作正经地反问道。
“幸哪门子灾,乐哪门子祸嘛。他那会儿去的时候可是满没把你们那儿放在眼里呢。这下算是nozuonodie了。”
“你们这些仙境里的人放着那么好的地方不呆,没事跑我们那儿去干吗?”略一转念,阿杰接着又问,“而且,你们怎么去我们那儿?也是过那座一会儿有一会儿没有的坑爹小桥?”
“哪用那么麻烦,‘提荼’一次就能去呀。”
“‘提荼’?”
“嗯...你就当是死亡的意思吧。”
“死亡?”阿杰睁开了眼睛,听仙子轻飘飘冒出这么一句,他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怎么一个人的死在你们这儿还有一次两次的吗?而且你不是说去了我们那儿还能回来的吗?都死了还怎么回来?”
猝然之间,阿杰完全忘了之前体验到的一体全息无生无死之境,又回到了科达比那西刻在他脑海的刻板概念上。
“谁告诉你死了就不能回来?再说了,还是那个问题,你怎么知道自己现在是不是活着?”回复间仙子依然闭目而观。
“我当然…”阿杰话到一半打住了,被艾米这一问,他又回到唯一声音的境界里,可刚才有些事情并没有彻底弄清,而且阿杰忽然发现这会儿天女话里似乎别有另一重意味,由此他的思路进入了一条令人不由毛骨悚然的轨道上,“难道说…我现在已经…死了?”
想到这儿,阿杰一下觉得真可能是这样,而且这么一来自骑过那座小桥后发生的一切好像就全都能说得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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