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苍茫。
于公公弯腰，逐个为三人倒上热茶。
棋盘撤下了，但局还在。
公子之座，正对碧波。
湖上的小舟渐渐划近，舟上几名侍卫，孔武有力，而船正中五花大绑着一位老妇人。老妇人嘴里塞着布条，正无用地挣扎着。
公子皱眉，当下明白依旧是陷坑，假装闻声：“有船来了吗？臣听到划水声。”
越轻涯含笑：“宁王有福，今夜月圆花香，陛下命几个侍卫在湖里抓鱼，此鱼最是肥美，一会炖了，预备和王爷一起享用。”
此刻，小舟与雅亭相隔只数尺，舟上人面目已清晰可辨。
船上侍卫高举灯笼，推搡那位妇人上前，又抓起她的头发，强迫她与公子对视，让其面容完全呈现在他眼前。
夜里月下，波光粼粼。公子震撼，那人竟是含辛茹苦，将他抚养成人的乳母。
乳母目光与公子的对碰。
至近至亲之人，就在眼前，公子却只能视而不见。
乳母双眸含泪，老泪纵横，却呼不出任何声音。
起落之间，生死一线。
公子在桌上摸索，捧起了茶杯，掩住一切情愫：“那臣倒真是有福。臣最喜欢吃的就是鱼，先谢过陛下美意了。”
皇帝默不作声，睨了身旁公子一眼，阴冷而笑。
侍卫将乳母拎起，扔入水中，同时有人下水，将她生生按入在湖中。
乳母拼命摆头，头发、布条碰到水面，发出轻微的水声。
“这是什么声音？”公子侧耳。
越轻涯赶紧殷勤解释：“宁王鱼要活杀，才够新鲜。陛下以命侍卫入水捕鱼，待抓到了，现杀给宁王吃。”
公子手捧茶杯，不动声色：“陛下费心了。”
“怎么样，宁王殿下，可以动手了吗？”越太傅问。
“太傅笑话，陛下在，哪里有我下令的余地。”
皇帝大方：“无妨无妨，今天皇兄你做主。”
公子低头又喝了口茶，茶水映出他双眸隐隐含恨，抬起头来，公子淡泊扬笑，“那我就不客套了，动手吧。”
杯中明月倒影，轻轻晃动。
晚媚瞥了眼琉璃香盏上悠悠然的香雾，又看了看晚香，轻轻品了一口酒。
一直不说话的晚媚突然插了一句：“姑娘说的没了，是指……你娘过世了？”
晚香不悦道：“这与你无关！”
晚媚低头：“抱歉，是我失礼。我只是觉得，我娘平素悲悯，你若愿讲来听听，或许她可认你为女。”
姹妩愕然，随即大笑：“花要开了，如此美景当前，我们不要提这些伤心事，聊些别的可好？”
“聊什么？”晚香问。
姹妩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转身将酒盏摔地，取下背上的红魔伞。
她声音转冷：“比如说……你们两个，谁是来杀我的呢？”
事迹败露，晚香不死心，依旧掩饰着：“你在说什么呢？”
姹妩冷哼：“的确，我已久不回姽婳城，可这并不代表我什么都不知道。挑明了吧，想谋我天杀之位、取而代之的，是哪一位？”
“既然事情暴露……也好，我向来不喜欢拖泥带水，来吧。”晚香起身。
姹妩遗憾地摇了摇头：“这般碧玉年华的美人儿，真是可惜了，你娘亲若是在世，一定会难过的。”
箭已在弦，不得不发。
月下，姹妩高高跃起。她手中红魔伞随意一挥，骤然射出一阵箭雨，扑向晚香。
在外伺候的姹妩影子风竹听到异动，马上冲向苑内，却被二月拦住去路。
就在他两人较力之时，长安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亮出令牌。
“城主有令，天杀之争，破局者杀无赦！”长安一句话，令风竹、二月乖乖收起了武器。
水中，乳母的挣扎越来越弱，最终，她的尸身浮在水面上，尤为扎眼。
公子面无表情，手指紧抠杯壁。心如刀割，面色却一如平常。
他的乳母，对他如同亲生，春晖寸草。他受罚打坐，乳母会从门缝里偷偷塞进一包点心；他他离开上阳皇宫，乳母一路送到宫门，说他一定会有出息，她一定等他回来。
可惜乳母等来的，却是他眼睁睁看着她命送黄泉。
一念魔佛，万针剥肤之痛也得忍下去。
痛！
一支银色的弩箭无情地射入晚香的肩膀，晚香吃疼退后数步，单膝跪在数十支扎入土中的弩箭间。
姹妩将打开的红魔伞优雅地架在肩上：“说吧，你为何杀我？”
晚香咬着牙：“是城主觉得你老了，色衰爱弛，不再有价值。”
姹妩大笑：“哈哈，果然是姹萝的作风！”
晚香趁其不备，挥手凭空一撩。
她身旁琉璃盏上的轻烟化作一道，朝姹妩扑去。
姹妩转动红魔伞，将烟雾拍散。
姹妩柳眉一挑：“你会用香？”
晚香上前一步：“你不是也会吗？不如我们斗香定生死。”
姹妩闻言，轻轻摇了摇手指：“小妹妹，我的资料是谁给你的，居然这么坑你？”
“什么意思？”晚香讶然。
一旁的晚媚坦然道：“她的嗅觉废了，早就不用香了。香界高手姹妩，一夜闻尽天下奇香七百六十八味，硬生生毁了自己的嗅觉，如今，她是什么味道都闻不出了。”
晚香一愣，望向晚媚，充满敌意：“你怎么知道？”
“天杀姹妩的资料，城主只给了你上卷，下卷在我手上。我是奉城主之命，前来督战的。”
姹妩见二人对斥，也不阻止，“既然你是督战，就乖乖在一旁看我胜她，之后乖乖当我女儿，陪我看完花落。”尔后，她又笑吟吟地望向晚香，“你我殊死一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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